这世间可爱的老头儿很多,但可爱成汪曾祺这样的,却不常见。
有人说他是“作家里最会吃的,也是厨师里最会写的”:
嫩香椿头,牙叶未舒,颜色紫赤,嗅之香气扑鼻,入开水稍烫,梗叶转为碧绿,捞出,揉以细盐,候冷,切为碎末,与豆腐同拌,下香油数滴。一箸入口,三春不忘。
跟舌尖上的中国一样,饿的时候根本不敢看。
写人间的烟火气,他下笔也是一绝:
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后来,读得越多,越发现汪老“阅尽千帆”后的人生智慧,才教人受益良多。
生活的百般滋味和抚慰人心的力量,透过一字一句溢出来。
找了很久,最近终于发现一套汪曾祺文集,可以说满足了我对他的作品的所有期待和想象,这套书就是——
《活着多好呀》《随遇而安》《自得其乐》
《大淖记事》《鸡鸭名家》《晚饭花集》
汪老以一支传神笔写芸芸众生,记世间凡人小事万般美好。万事有心,万物有情,皆起始于一句:
人生如梦,我投入的却是真情。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
装帧也特别精美。内外双封,古风趣味盎然,一派恬淡气息。
封面和书脊上,是一个自得其乐、玩得不亦乐乎的红色小人,恰与汪曾祺先生的文字风格相得益彰。
恩师沈从文说:“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在认识妻子施松卿之前,汪曾祺有过一次情感挫折。
《长相思:朱德熙其人》记载:“曾祺有过一次失恋,睡在房里两天两夜不起床。房东王老伯吓坏了,以为曾祺失恋想不开了。”
好友朱德熙卖了自己的一本物理书,换了钱,把汪曾祺请到一家小饭馆吃饭,还给汪曾祺要了酒。汪曾祺喝了酒,浇了愁,没事了。
态度可爱又可亲。对生活的热爱,可见一斑。
在西南联大读书时的汪曾祺与同学李荣(左)、朱德熙(右)
还有一件趣事,就是“跑警报”。
当时日军频繁轰炸昆明,一有警报,别无他法,大家就都往郊外跑,叫跑警报。
汪曾祺最喜欢往松林的方向跑,因为那里有卖炒松子的,有时他也会自备一袋点心,边吃边躲避轰炸。
真真如他本人所说:“就算被炸死,也不做饿死鬼”。
当时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个吃货少年,日后会成为“文艺界的泥石流”。
但人的生命并不总是惬意、无忧的。
离开昆明,到了香港、上海的那3年,潇洒才子汪曾祺的人生际遇转为晦暗。
他找不到工作,又在战火中与家人离散,一度想自杀。
沈从文去信大骂他一顿:“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
孩子们在家,有时叫他“爸爸”,有时叫他“老头儿”。汪老在家的画风是这样的:
——“你们对我客气点儿,我将来是要进文学史的人。”
——“老头儿,你别臭美了。”
被下放到农科所画《中国马铃薯图谱》,他发现麻土豆的花是有香味的,画完了,便把它们放到牛粪火里烤熟,吃掉。
全国像他这样吃马铃薯的人没有几个,对此汪曾祺很是得意。
正如汪老所言,“人不管走到哪一步,总得找点乐子,想一点办法,老是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即使历经坎坷,还拥有这样的人格品德,真是一份莫大的福气了。
每每想到汪老这点,就会觉得,力气又多了一些,碗里的饭也变香了。
在王安忆心目中,汪曾祺就是一个无机心而少俗虑的老头儿,“世故到了天真的地步”。
汪曾祺76岁时的全家福
这些带有浓郁市井气息的故事,被汪曾祺兴致盎然地付诸笔端。
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经他添些历史文化的底料,就成了传奇。
取材民情风俗和日常生活的小品,则反映了一个地方的人民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愉。
汪老总说,“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于世道人心,我希望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润,让人觉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