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

日本电影“天皇”，逝于1998年9月6日，终年88岁。

观看黑泽明的电影并不总是有趣的体验。《罗生门》的故事发生在日本中世纪，讲述了一起谋杀案，而且还可能是一宗强奸案。四个目击者描述了各自看到的案情，说法相互矛盾。电影传达的信息似乎是：真相难以捉摸。

这部电影在日本首映时，反响冷淡。影评家判断，息并不感兴趣日本电影观众对该片传达的信，毫无疑问这个判断是对的。东京的电影院里，充斥着软色情和叙事单一的影片。1951年威尼斯电影节上的那些影评人坚定果决非同凡人，他们落座后本以为会看到日本艺伎和樱花盛开之类的老生常谈，结果被精妙的头脑征服，最终把最高奖授给了《罗生门》。该片也因其创造的短语“罗生门式的”（意谓不确定性）获得了某种不朽。第一次，一个日本导演获得国际认可，日本人也为自己的世界级导演深感骄傲。黑泽明被授予瑞宝章，成为首个获此殊荣的电影导演。但真要自己选的话，大多数日本人仍然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胜过一个才子邂逅佳人的香艳故事。

尽管广受评论界赞誉，黑泽明从未觉得这帮他降低了筹钱拍电影的难度。1971年，他六十一岁，精神低落，意图自杀，日本人的自杀企图往往成功，不过或许他只是想以此发出呼救信号。有些时候，他试图拍一些大众喜闻乐见的电影，那些电影最好还是别提了，忘掉它们吧。奥逊·威尔斯也有过类似经历，他年轻时拍的《公民凯恩》被一些人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好的电影，但在剩下的职业生涯里，他只是一个勉强维生的导演而已。

武士

在一个因循守旧的行业里，黑泽明和奥逊·威尔斯都属于创新者。当然，还有很多其他才华横溢的导演—把电影看作艺术而不仅仅是大众娱乐的少数人会为他们的才华争论不休，不过这份名单不会很长，并且不只属于某一个国家。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最受推崇的是德国和俄国电影，三十年代是法国电影，四十年代则是英国和意大利电影。正如伟大的画作一样，像《偷自行车的人》（维托里奥·德·西卡，1948年）或《大幻影》（让·雷诺阿，1937年）这类电影，会让你觉得常看常新。黑泽明看过包括这些在内的许多西方电影。小时候，因为哥哥是无声电影的讲评人，他可以自由出入电影院。那时的日本，威权主义盛行、民族主义狂热，黑泽明成了西方思想的崇拜者。莎士比亚显然是一位大师，但营造美国西部片节奏和氛围的约翰·福特也是。《七武士》或许是黑泽明最有名的电影，它就是一部日本的西部片，讲述贫穷的村民请一群失业的武士来保护村子安全、免受山贼的威胁。好莱坞将它翻拍成《豪勇七蛟龙》，保留了原版的一些光芒。《用心棒》被翻拍成《荒野大镖客》，由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主演。好莱坞对此很感激，三次授予黑泽明奥斯卡奖。

1970年，好莱坞决定投拍《虎！虎！虎！》，这是一部关于日本偷袭珍珠港，将美国卷入二战的史诗片。黑泽明似乎是执导日本场景的最佳人选，他满腔热情，但电影尚未完成就早早辞去了导演职务。当时有传闻说，他希望日本演员接受军训，以确保真实性。此事真假难辨，但似乎不是一个坏主意。可以确定的是，黑泽明坚持要绝对掌控日本方面的场景拍摄。

这是他的方式。他是天皇，是他的世界之王。一位演员回忆说，他会大声尖叫“这雨下得不是我想要的效果！”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过是知道节俭的那种。他制作成本最高的电影是1985年拍摄的、根据《李尔王》改编的《乱》，耗资一千万美元，对日本电影而言是很烧钱了，但按好莱坞的标准则微不足道。他通过加快拍摄把成本降了下来。他的很多电影都使用了同一班可靠的演员，由1997年病逝的三船敏郎领衔。他拍摄的每个场景都会动用三台不同机位的摄影机。每天晚上，他都会对当天的影片进行剪辑，这样，在拍摄最终结束时，电影的初样也完成了。

大约五十年时间里，他留下三十部电影，最后一部是1993年的《袅袅夕阳情》，讲述一位老年大学教师的故事。虽然无人质疑他是世界级的艺术家，但有些民族主义情绪狂热的日本人，怀疑他是否太崇拜西方思想了。面对这种责难，黑泽明会指一指自己的古董收藏：与日本漆器并立的，是法式玻璃器皿。两种都很美。他说，日本和西方，在他的头脑中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