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本书做得比较纠结……实际上我们两个不太愿意这本书被当成茶书的。或者说希望和市场上的茶书做出一些区隔。”
“这本书的书名《岁时茶山记》让人感觉很像游记,我每次都会辩驳这是‘岁时’茶山记,前面有‘岁时’,说明我们不是一时一地之随机记录,而是经过了岁岁年年、二十四节气的时序这样一点一点地挖掘出来的。”
“其实我觉得写游记不是什么毛病,就像徐霞客的游记,他就是在当地做深度的旅游,写出来是非常精彩的。但是现在很多写茶的游记,我们看了之后会发现很多内容还是比较……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听到了什么,就记下来,有点像网上查的旅游攻略,或者是长朋友圈集锦……它其实不是那么严谨的。”
“在产地做产品,要尽量做出有代表性的东西来。因为有些茶我们是自己加工,自己加工对当地的原料就会去摸,摸一年、摸两年,甚至摸到第三年大概也清楚这地方的原料大概是什么情况了。之后,再来把它整理、把它归纳(成书)。”
这是陈重穆与徐千懿在三联中读《岁时茶山记》第三季音频里的对话,也是新书《岁时茶山记》的创作思路。陈重穆是制茶人,在三联爱茶负责茶产品研发生产,熟悉各大茶类的加工,也扎根许多茶产区多年。徐千懿则是高校的茶学教师、中华茶史的研究者。不过,他们现在所处的领域,确乎又不与过去所学的专业有直接的关联。
作者陈重穆和徐千懿
陈重穆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却没有选择其他同学走的仕途,而是到了媒体公司的制茶部门做茶。他说:“其实我家不做茶,就是大二开始莫名其妙对做茶感兴趣了,发现茶叶能在手上做出各种不同的味道,尤其是通过一次次的探索实践,掌握到做出好茶的机理,做出来的茶能让人喝了身心愉悦……然后就乐此不疲了。”他经常开玩笑,做茶就跟“制药”一样,事涉人的健康,从选材到炮制过程皆必须严谨,不容马虎。而面对“喝茶”,他不装不作,虽然喝茶的“繁文缛节”他都懂,但也认为喝茶这件事还是要自在,自在了才可能接近源本。
徐千懿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她常说哲学的领域浩瀚,稍不留神便容易陷入空谈的死胡同,而她作为中国哲学的学习者,在方法上她更愿意“格物致知”,因而走入中国茶的领域,选择到安徽农业大学茶业系任教。她认为中国的茶远不是寻常所见那般简单:历朝历代的“茶”,包括思想、制度、经济,乃至加工技术等方面,无不承载着中华文明的方方面面,深入中国人的血脉,却又润物细无声地存在。受过哲学系学术训练的她,面对当代众声聒聒的“茶”,她开始步入从源头“梳理文脉、提炼精神”的人生志业。
他们虽年轻,却有独到见解,认为中国茶的“传统”仍未到来。
一年四季,他们不是在制茶,就是在制茶的路上。跋山涉水,校览典籍,不仅仅为了验证一杯好茶,也希望在实践过程中能系联古今,格物而致知,更深入地探讨中国茶的审美与价值。
他们的新书《岁时茶山记》脱胎于三联中读上的同名音频栏目第一季,内容涉及茶叶的审美、生产加工、行业现象、消费思维等维度,又将传统节气与四时茶事相结合,通过实际的生产和相关的文献,来论证“好茶的标准”。希望借由这个标准,让喝茶这件事能成为我们的生活方式。
序
零壹 立春
零贰 雨水
01 蒙顶黄芽:川茶的传统在哪里?
零叁 惊蛰
零肆 春分
02 洞庭碧螺春:花果香的“茶设”容易吗?
03 西湖龙井:盛名久负的尴尬
零伍 清明
04 顾渚紫笋:茶圣的眼光有多毒?
05 福建白茶:宋徽宗也不知道这个味儿
06 福建白茶:我很年轻,又如何?
零陆 谷雨
07 安徽绿茶:明前、雨前,到底哪个好?
08 六安瓜片:贾母不吃,但是皇帝爱啊
09 祁门红茶:一百年前,就属它最香
10 永春佛手:怎能怪我随波逐流
11 凤凰单丛:成也香水,败也香水
零柒 立夏
12 安溪乌龙茶:那些被迫隐姓埋名的茶树品种
13 武夷岩茶:古人怎么划分武夷茶的山场?
14 武夷岩茶:喝岩茶,到底喝的是什么?
15 正山小种:正宗的小种茶什么味道?
零捌 小满
16 玫瑰红茶:到底是熏花,还是窨花?
零玖 芒种
17 大树普洱:皇上喝的居然不是老茶?
18 东方美人:一场甜蜜的乌龙事件
19 台湾高山茶:怎么越来越像绿茶了?
壹拾 夏至
拾壹 小暑
20 蜜桃乌龙:果味茶还真是绕不开香精?
拾贰 大暑
拾叁 立秋
21 茉莉花茶:就是茶坏了,才拿去窨花?
拾肆 处暑
拾伍 白露
22 桂、皖黑茶:这些茶为什么都一个味道?
拾陆 秋分
拾柒 寒露
23 桂花乌龙:越香的花,越会骗人
24 安溪铁观音:勤劳,反而适得其反?
拾捌 霜降
拾玖 立冬
25 冻顶乌龙:困在岛内的世界名茶
廿壹 大雪
廿贰 冬至
廿叁 小寒
廿肆 大寒
参考文献
茶贴士索引
后记
(以下内容摘取自《岁时茶山记》序,作者:陈重穆、徐千懿 著,此处有删减。)
许多人在讲茶的时候,往往喜欢与传统沾边。特别是从茶叶销售的角度来看,只要讲到“传统”两个字,消费者就特别买账。“传统”这两个字,它代表的不再是古板、老气,而是新的商业契机。但是,茶真的有传统吗?或者说,什么算是中国茶的“传统”呢?
现在人写诗,谈起律诗、绝句,一定推崇唐代,唐代是公认的近体诗的传统;填词,也一定推崇宋代,宋代是公认的词的传统。所谓传统,往往是后代再也无人能超越,或者至少是非常难以超越的,才有资格被称为传统。但是,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有传统呢?如果我们从历史的长河中来看茶,从诸多文献里来严谨地梳理茶史,会发现一个当代人应该正视的事实——中国茶的“传统”似乎还没有到来。
首先,在茶叶历史的大半时期,都是绿茶一家独大。当代划分的“六大茶类”,至少到清末甚至民国才开始渐渐成形。而如今一泡好茶所带给我们的高峰体验,绝非绿茶这一单一茶类所能囊括。撇开绿茶这一历史最悠久的茶类不谈,许多制茶工艺的信史还很短。换句话说,许多茶还很年轻,未来有很多上升空间。
实际上,茶叶历史的发展也是人类制茶工艺不断精进的过程。
古代许多显赫一时的名茶,例如北苑贡茶、松萝茶、罗岕茶等,在当时被认为是工艺特别超前、品饮感受特别好的茶,现在在哪里呢?还有当年的味道吗?或者即使它们还有当年的味道,那样的味道放到市场上还具备足够的竞争力吗?根据我们的走访与部分工艺的恢复和试制,这些都是要打上问号的。
其次,在工艺之外,一泡好茶的天花板取决于其生长环境。
过去,受限于交通水平,许多深山老林的好山场并未真正开发。像老牌名茶如四川的蒙山茶,安徽的祁门茶、松萝茶,浙江的顾渚紫笋、西湖龙井,福建的北苑贡茶、武夷茶等,其得以扬名,除了一定的山场基底与制茶工艺水平之外,都有着水陆交通便利的优势。如今,我们走访许多新兴茶区,有的近一二十年才成名,有的开发没几年,还没成名,有的甚至刚刚才开始开发。它们的制茶历史可能很短,甚至制茶工艺还有待优化,但其山场环境的水平却很高,甚至超越绝大部分传统茶区。
我相信,这些新兴茶区未来的前景十分可期。当然,有些产区已经成名,如云南的刮风寨、薄荷塘一类。在云南之外,华夏大地之上,好山场还有很多,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发掘。这些茶区所出产的茶树鲜叶,只要配合以得当的工艺,便可以撑高中国茶的天花板。在这天花板被撑高之前,我们又怎么可以轻易断言中国茶的传统已经到来了呢?
再次,还有一个容易被人忽略却十分重要的因素,它限制着茶叶历史曾经的发展,那就是国家的政策。
在中国古代很长的历史时期内,茶税是国家财政的重要收入,要拿它贴补国库、充盈军费,茶叶用来赏赐少数民族,撑起具有战略性质的茶马贸易。大航海之后也有很长的时间,政府要拿茶叶换外汇,振兴中华。因为这样的重要性,茶叶经常是官办专卖,统购统销,或至少是税收严明的。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经济形势改变,茶叶在国家财政中不再占据从前那样重要的地位,政策的管制变得相对宽松,茶叶才真正有了独立的地位。而伴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普通老百姓对于好茶的需求也日益增多,并呈现多元化的趋势。在这样的形势之下,部分真正高品质的茶叶开始抬头,并一点点塑造、丰富着中国茶的传统。
总而言之,我们认为,中国茶的发展还一直处在上升阶段,谁也不知道真正的高峰什么时候会到来。
若是要谈起真正的“传统”,应该是高峰过去之后,人们去回顾那段无法超越的历史,才能有所总结的。即使是要对过往有所梳理,总结现有的“传统”,那也必须要在茶的品质有所保证的前提下讲才有意义。如果脱离了高品质的内核,所有回顾历史所宣称的“传统”,大多是经不起推敲的。与其说是传统,倒不如说是“古旧”“原始”,相对更贴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