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香气千变万化，英国人用“春天来临”形容祁门红茶的香气，有人用“妈妈的味道”来形容铁观音的奶香，之前的一次岩茶分享会上，有茶友直接以“汉子”来描述武夷岩茶在炭火焙制之后那种刚猛遒劲的风格，形象还颇为契合。如果要以一款茶来比拟“幸福的滋味”，那乌龙茶中的东方美人是当之无愧的了。
前段时间，我们组织了一场制作东方美人的茶旅，在茶庄园里品鉴了数款乌龙茶，有佛手、铁观音、金萱、梅占等，香气或花或果，风格各有千秋，几泡下来真令人分不清方向了。然而，其中最令人感到眼前一亮、也是现场最具“解毒”功效的，却是东方美人。原因很简单，东方美人茶的香气特殊，轻啜一口，浓郁的花香、蜜香缓缓释开，充盈于口鼻之间，细腻的茶汤滑过舌面，此时闭上眼睛，缓缓呼吸，彷佛置身求婚现场，幸福又甜蜜。
闽南话“蜒仔”是小绿叶蝉的俗称。小绿叶蝉对多数的茶园来说，是让茶农恨之入骨的害虫，因为被小绿叶蝉叮咬过的茶树，叶子会开始发黄、萎缩，失去经济价值。然而，对于东方美人茶来说，小绿叶蝉却是妥妥的益虫，它们进食地越欢快，茶芽受损的程度越高，则做出来的茶“蜒香”越显著。
咬出“东方美人”的小绿叶蝉
要保证小绿叶蝉正常生长，茶园管理必须杜绝一切污染、农药、除草剂，让茶园生态多样，草儿自由生长，为小绿叶蝉塑造宜居的环境，好让它们能在茶树上放心地大快朵颐。当然了，超量的小绿叶蝉不利于茶树正常生长。
然而在保证茶园生态链完整的前提下，小绿叶蝉“虫满为患”的情况并不多见。小绿叶蝉繁殖多了，其天敌红蜘蛛势必随之增长，而以红蜘蛛为食的其他昆虫，也相应地在茶园里频繁活动，如此生生不息才是东方美人茶的价值所在，也是生态茶园永续经营的真谛。深入茶园，有幸福感的不只人们，还有长栖于此的花儿草儿虫儿们。
茶树经小绿叶蝉叮食之后，会启动一系列的防御及自疗机制，一方面产生特殊的化合物自我修复，另一方面则散发出概称HIPVs的挥发物来对外呼救，传递包括害虫的身份、位置等信息，一方面驱赶害虫，另一方面则诱发生态食物链的机制，用以吸引周围的昆虫、天敌等靠近，改变小环境的生态结构自我保护。此外，也有研究指出：小绿叶蝉的反吐物中含有某种特殊的蛋白，可以诱发茶树产生某种酵素或二级代谢物来增强其抗逆性。而用这种受到小绿叶蝉光顾过的茶青做成的茶，芳樟醇和氧化物为主的芳香物质会明显增加，就是东方美人“蜒香”的秘密所在。
茶树的“害虫”很多，不同的虫子会给茶园造成不同风格的影响，例如被蓟马侵犯过的茶叶容易出现闷味，而叶蛾等害虫则容易给茶园带来“轰炸式”的灾害。截至目前为止，能够不给茶树带来大面积杀伤、又能提升茶叶风味的，大概就只有小绿叶蝉了。台湾曾有研究单位为了规避茶园虫咬的不确定性，企图以喷剂等方式催发茶树的防御机制，期望借此“做出”东方美人茶独有的蜒香，几经实验，最后以失败告终。
所以，在食品安全集体焦虑的当下，东方美人经过大自然的检验，是个可以放心饮用的茶。
东方美人茶又称白毫乌龙、香槟乌龙、膨风茶。“膨风”即吹牛之意，相传早期有一茶农的茶园受害虫侵扰，新长的茶芽全部变样。靠茶吃饭的茶农心有不舍，依然采摘下来勉强制作，没想到做出来的茶香气特殊，还卖得高价。村里人不信，谓茶农夸大其词，称之“膨风”，久之以这种受虫害的原料做出来的茶，就叫“膨风茶”了。
在农业社会的时代里，这类无心插柳的故事不胜枚举，虽然不可尽信，但也无法否定其作为一个偶然存在的可能性。为了打入国际的红茶市场，台湾茶经历过“绿转红”的阶段，这类东方美人风格的茶，很有可能就出现于工艺转变的过渡期。
兴许研制初期的膨风茶粗枝大叶，只是在常规茶的基础上多了些许特殊的蜒香，并没有当今美人茶的香气如此优雅细腻，甚至还有些夏暑茶自带的苦涩和粗糙感。随着时代发展，东方美人茶无可取代的香气吸引了一拨粉丝，且越做越精细，已然位列精品茶行列，价格不菲。
这次茶旅，三联的读者们体验了一把东方美人茶的制作过程，光是采茶就把人累个半死，两个小时下来，十余人加起来仅有半个多茶筐的鲜叶，成就感寥寥。传统的东方美人茶的采摘细嫩，以一芽一嫩叶为标准，即便现在为了体恤山上采茶的老人们的辛劳，标准也只能放宽至一芽两嫩叶，超过2.5厘米的叶子即使不老，也容易造成后期的发酵不透，影响茶的风味。
东方美人的要求极高，光是一个“虫咬”就让茶青的合格率降低不少。我们的茶旅当天采摘的茶青原料着蜒度约只有15%，尽管天公作美、读者们也卖力采摘制作，成茶的品质仍然不尽完美。撇开工艺上需要优化的部分不说，由于小绿叶蝉的光顾不足，其东方美人茶特有的“蜒香”并不显著。天气、原料、工艺，是成就一泡好茶的重要因素，缺一不可。就东方美人而言，其茶青原料的着蜒度，便已经决定了一泡好茶所能达到的上限。这也是蜒香显著的东方美人在市场上价高稀缺的原因。
去年的东方美人推出后，其独特的蜒香受到广大茶友们的欢迎，售罄之后仍有不少询问的声音。今年夏天的雨水多、湿气大，气候略闷热，对多数的茶来说并不是好消息，然于小绿叶蝉们而言，却是绝佳的成长环境，原料的平均水平有所提升。而关注产品的我们也配合天时，提前赶赴产地挑选原料、拼配、精制，设定复火参数，努力做出东方美人应有的那种花蜜香浓郁、又不失清雅细腻的风味。然而，追求精细、极致又富有个性的好茶总起不了量，去年如此，今年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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