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是个爱美的女人。

我很小的时候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因为我的衣服一个季节就3套，她的衣服总是挂满了柜子。为此我很不平衡，妈妈给的理由是“因为你是小孩子长得快。”虽然心里腹议“你忽悠小孩呢？”，但乖巧的我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每年几次换季，服装批发市场就是我们的必去之地。我们家住在小镇上，去一趟市里就是我上大学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那是一件充满仪式感的事情，得一大清早起来去赶客车，并穿上自己漂亮的衣服。

妈妈说了，市里面的东西都是又贵又难吃，要提前吃的饱饱的，淘衣服是一个体力活；

妈妈还说了，专卖店的衣服都是赚的牌子的钱，在服装批发市场，能买到一模一样的料子，价格便宜至少一半以上；

砍价要对半砍，再喜欢也不能表现出喜欢的样子，那样会被杀价，而且要货比三家……

一件衣服的高光时刻，就是诸如此类的对话——

“这件衣服真好看！肯定很贵吧”

“啊？这么便宜，太值了！”

“你好年轻哦！肯定才20岁吧”

“什么？你都2个孩子了，真看不出来。”

“只有你这样身材的人穿得才好看”……

作为一个小小的旁观者，我觉得女人们的游戏真是千篇一律。有一次我吐槽：“女人啊，真是虚荣”。妈妈愣了一下，幽幽说了句：“哪个女人不虚荣”。

很多年之后，我依然会想起那个瞬间，那句话，回味良久。

在我们那个小镇上，妈妈是为数不多比较开明的人。她非常重视学习，但我从来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受诸多束缚，我的学习时光很快乐。她从来不打骂贬损我，在她的嘴里，我总是最厉害的那一个。所以，我做什么都要求自己是第一名，是“别人家的孩子”，成为她口中那样的人。

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约在大多数孩子眼里，父母就是全世界。在我的儿童时代，妈妈说的话就是圣旨。我说话的惯用开头语就是，妈妈说……

但是在我青春期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妈妈的感情很复杂。我很爱她，她温柔、聪明、能干、贤惠，是我见过最不平凡的女性。也许是作为一个孩子的私心，我希望我的妈妈是个天使一般的女人，我不喜欢她的抱怨，不喜欢她的暴躁易怒，不喜欢她说别人是非和家常里短……那些缺点像一根见不得光的刺扎在我的心里，很难忽视。

一切在高二那年发生了巨变，爸爸因为车祸离世，一夜之间，我看着这个一向强悍的女人崩塌了。那是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我的世界天翻地覆，但我的内心深处更担心的是，我的妈妈该怎么办？我知道她会替我们解决所有问题，但她的痛苦是世上所有人都无法感同身受的，我无法想象。

但痛苦远没有就此结束。爸爸的车祸因为赔款的问题带来了3年漫长的官司。这些故事都是我从妈妈嘴里得知的，人情冷暖、生活的压力、社会的黑暗面纷至沓来。在这个保守而落后的农村大家庭，并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我们，他们常常与妈妈吵得天翻地覆，各种流言蜚语与不被理解的苦楚，让妈妈整日以泪洗面。更别说那些她如何找肇事司机、与合伙人财产分割被算计、一个人在司法机构各种周旋、官司败诉再告上中级人民法院等等，复杂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

但再多的痛也比不过丧失至亲的痛。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妈妈陪读，我常带同学来家里，给她讲我们学校的趣事。我想要用尽一切方法，让她感受到光亮。在那一年多的日子里，是我和妈妈最亲密无间的时光。

我终于成长到能和她用平等的方式进行交流，有的时候甚至能聊天到半夜，我跟她谈人生、谈理想、谈我的价值观、谈我的喜怒哀乐、甚至谈我对她的看法。我能看到她眼里的震撼和欣慰，朋友都说，我妈妈看着我的眼神，是发光的。在所有的苦中，这大概是我们彼此救赎唯一的甜了。

高考结束后，妈妈带着我去逛街。这一次，她没有带我去批发市场，而是去了市中心商业街的专卖店，给我买了3套昂贵的衣服。彼时我们家已经很久没有收入了，我很舍不得，回家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不是太贵了。妈妈说：“高兴就好，以后你值得拥有更贵更好的。”

后来，我离开了家，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我开始了我的新生活，见识了很多新鲜的事物，结交很多了朋友，那些过往的痛苦被我尘封在心里，只要不去刻意想起，我的生活仍旧是美好，而且对未来充满期待。

但有一次回家，在见到妈妈的那一刻我惊呆了，她竟然像苍老了十岁。她再也不是我印象中那个人人都夸她年轻的妈妈了，脸颊上是肉眼可见的巨大的黑斑，头发即使被染色，但我也能猜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白发。天呐，她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想也许我是自私的，我想要逃离，而她只能面对。

再后来，我读研、工作，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时间抚平了一切，如今已是过去十几年。妈妈二婚了，哥哥娶妻生子，我也已经为人妻了，日子平淡而匆匆。有一天，我收到妈妈的一条短信，她说，这么多年，你是唯一懂我的人。我静默了很久，眼泪无声。

近两年随着工作逐渐稳定，妈妈偶尔也来深圳照顾我。有的时候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起很多往事。我突然发现，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妈妈生活在一起，也突然发现，其实我一直在旁观审视，从未真正理解过她。直到现在真的经历了很多人和事，才明白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在那种处境下的不易。

有一次我让她做了九型人格测试，结果出乎意料，竟然是助人型人格。我说：“妈，你原来是这样的人？”我妈无奈感叹了一句：“时代不同罢了，谁不想做一个简单善良的人呢？”那一刻，她的眼神飘的很远，似乎有羡慕，有遗憾，还有不知名的东西。

因为我在同有三和工作，接触了中医。妈妈很认同中医的理念，2020年我带妈妈去大理游学班学习了黄帝内针，她每天晚上伏案记笔记到11点，非常刻苦，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妈妈。她和大家一起去苍山采药，洱海边看鸟，听乐器演奏出的大自然美妙之声。我想陪她看遍山川大海，看这世间更广阔的风景。

我经常往家里寄扶阳茶，一开始她不爱喝茶，说有股药味。有一天她突然惊喜地告诉我，她长黑头发出来了。

我问怎么回事，她说这半年她断断续续地喝扶阳茶，最近发现头顶发根处长出了很多黑头发，她从30多岁就开始长白发，后面几乎就没有再长过黑头发。妈妈开心得像个孩子。

现在的她，在老家种种菜，跳跳舞，拍拍抖音，小日子过的挺好。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泡上一壶扶阳茶。她逢人就推荐扶阳茶，还有三和的足浴包，因为她的腿常年风湿，有的时候疼得很厉害，一泡就能缓解。现在还能自己坚持在家艾灸，扶阳三宝成为她的生活必备。另外，她告诉我，因为喝扶阳茶她现在不再便秘了，她还会每天在我哥上班前给他保温杯装好一壶茶。后来发现我哥也会偷偷自己泡上了，肯定效果也不错！

不得不说，妈妈这觉悟真是超出我的想象。有一次你猜怎么着，她很感慨地说：“这人呐，心情对健康的影响是最大的”，我很惊讶，问她从哪儿学的。

妈妈说：“这是我自己悟出来，我过去性情不好，多亏你慢慢影响我，现在我改变了很多，内心很平静，什么也不缺，也不想买什么漂亮衣服，我很知足了，我觉得我很幸福。”

我看着妈妈不再年轻的面颊，皱纹已爬满眼角，脸颊上曾经触目惊心的黑斑已逐渐褪去。但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生命的光泽，我彷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爱美而年轻的她。

谁说岁月一定让人苍老？也许生活曾给我们重创，但经历过风雨洗礼仍热爱生活的心，它的美丽胜过了任何外表的修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