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银发消费向何处去？

——评《新时代银发经济：2025—2050年中国老年消费市场展望》

曾  毅

伴随中国迈入深度老龄化社会，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上升为国家战略。2021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积极培育银发经济”，2025年3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提振消费专项行动方案》提出要“释放银发消费市场潜力”。“银发经济”这一概念逐渐成为政策规划、学术研究、社会生活的重要领域，成为连接人口结构变迁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研究议题。在这一背景下，陈华帅、蒋炜康所著《新时代银发经济：2025—2050年中国老年消费市场展望》由经济科学出版社于2024年12月出版，该书无疑是一部回应现实关切、具备中长期战略视野的重要著作，值得在学术研究、社会政策和老年产业上给予重点关注。

据联合国预测，2050年中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达5.09亿，占总人口比例高达38.8%，这意味着中国将同时面临人口红利递减与消费结构深刻调整的双重挑战。“银发经济”不再只是养老话语的延伸，而是链接宏观经济与民生福祉的关键。该书从“中长期趋势预测”的角度出发，系统梳理中国老年消费市场结构与关键特征，基于“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方法/软件”对2025—2050年中国老年消费市场及各细分领域进行测算。全书紧扣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发展银发经济的迫切需求，回应了理论与政策层面的现实需求，充实了对我国银发经济研究中系统预测的研究。

该书作者陈华帅教授学术功底深厚、研究基础扎实，近年来专注于老龄化和老龄消费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令人欣慰。该书编写团队实力雄厚，不仅包括湘潭大学的研究力量，也得到联合国人口司、北京大学、美国杜克大学等机构专家在预测建模方面的指导与协助，展现出强烈的交叉学科合作精神。

该书在研究方法上具有独到之处，采用“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方法/软件”，对我国城乡家庭规模结构与人口性别年龄特征进行中长期预测，并在此基础上对2025—2050年我国银发经济各细分领域进行了结构化的趋势预测。ProFamy方法由笔者等创立，这一方法克服了传统的人口预测方法的局限，能够预测详细的家庭户类型和规模、老人以及其他家庭成员的婚姻、居住安排等状况。ProFamy方法已被各国学者、统计部门及管理机构运用到学术研究和人口中长期预测中，预测结果的精准性也得到充分验证。截至2024年11月，有39个国家的287位学者、世界银行和联合国人口基金专家们使用“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方法/软件”。该书对这一方法的应用，使得对我国银发经济各细分领域的预测不仅停留在静态的数量演绎上，而是深入动态人口行为与家庭结构变化的逻辑之中，在家庭人口预测的科学性与政策适用性方面取得较好进展。

这本著作分为上下两篇，逻辑严谨、内容翔实。上篇从理论基础出发，围绕“家庭人口老龄化及老年消费特征变迁”，系统呈现了老年消费结构变迁、中国家庭人口老龄化进程以及老年产业的发展，为下篇的细分市场分析打下坚实基础。上篇研究发现，2011—2020年，中国老年人的消费支出呈现明显变化：食品、衣着、家庭设备与用品消费占比下降，而交通、通信、医疗保健、文化娱乐消费占比上升。同时，老年人基本消费占比下降，医疗型和发展型消费占比提升。个体、家庭和地区特征成为影响老年消费的关键因素。作者利用ProFamy多维家庭人口预测方法对未来人口老龄化进行预测。结果显示，到2050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将达到50941万人，占总人口的38.8%。2022—2050年是我国老年人口的快速增长时期，预计2035年后增速开始减慢。就收入变化而言，2005—2021年老年人的总体收入水平持续增长，但增长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也愈发凸显，表现在城乡、性别、受教育程度和区域差异上。预计到2050年，收入总规模最大的老年群体是60—69岁受教育程度在高中及以上的城镇男性。通过对不同细分市场进行分析，发现中国养老服务市场、智慧养老市场、老年用品及相关产品市场规模将不断扩大，中国老年产业将保持快速发展态势。未来中国老龄产业将呈现出多元化和融合化、智慧化和标准化以及混业竞争化的特征。

下篇从医疗、文娱、旅游、食品、服装、住房到耐用品等多个维度，逐一分析老年消费各领域的现状与要点，并对2025—2050年未来市场发展空间做出具体预测与结构分析，具有重要的现实参考价值。具体而言，在医疗护理方面，60岁及以上人群医疗支出总量将由2021年的18465亿元增长至2050年的143622亿元，增幅近7倍；在文化娱乐方面，到2050年该市场规模有望达到2025年的7.8倍，消费主力为70—79岁高学历城镇女性；在老年旅游需求上，2050年老年旅游市场总规模预计较2025年扩大6.2倍，其中城镇地区的市场规模增长尤为显著，增幅约5.7倍；在老年食品消费上，到2050年整体市场规模预计增至2025年的5.6倍。在人均食品支出上，70—79岁高学历城镇女性将成为食品消费支出最高的群体；在老年服装衣着需求上，预计到2050年市场规模将达到2025年的5—9倍，增长最快的消费群体包括60—69岁高学历城镇女性、70—79岁高学历城镇男性。此外，作者还对老年住房、耐用消费品需求进行预测。从整体趋势来看，预计未来25年，死亡老年人口可以留给子女继承的房屋面积将经历一个“增长-峰值-下降”的过程。此外，预计到2050年，中国老年耐用品市场将迎来显著扩张，其规模约为2025年的5.5倍。上述预测结果将为政府住房政策和企业产品布局提供了重要参考。书中不局限于“总量”与“规模”的线性预测，更强调了结构性变迁，如城乡差异、性别差异、受教育水平对消费能力与偏好的影响。一系列研究发现对于银发经济发展、产业结构调整与优化具有借鉴意义。

这本著作不仅仅是一部学术成果，更是兼具实际操作价值的“行动指南”。该书的主要读者包括政府部门与企业管理者，目的在于通过趋势识别与场景预判，为政府制定银发经济相关领域政策提供数据支撑，也为企业布局老年市场提供战略依据。针对银发经济的各细分领域，作者提出了具体的应对策略，如提高老年人收入水平，满足老年人消费需求、释放消费潜能；构建支撑银发经济的政策体系与社会环境，如加强对老年消费市场的分析、评估与预测，在基础设施建设和银发产业扶持上持续发力，逐步形成完善的老龄产业生态系统。对于企业而言，要把握银发经济的市场机遇不仅要深入分析老年人消费支出和结构的变化，了解新时代老年群体的消费习惯和偏好，同时，要关注老年群体多样化和个性化服务需求，精准服务。开发与老年人购买力相匹配的产品与服务，确保供需有效匹配。这些建议既切合了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下发展银发经济的现实需求，又在相关行业、企业发展上提供了可操作路径。

该著作为中国银发经济研究提供了坚实的基础与良好的范式。它既是一部高质量的学术著作，也是一部面向实践的应用研究成果。老龄社会的到来，对中国而言既是挑战，更是机遇。相信该书能够为学术研究、政策规划和产业发展提供重要参考和借鉴。

（作者系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杜克大学医学院老龄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和老年医学部教授，发展中国家科学院院士，荷兰皇家艺术与科学院外籍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