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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苏东坡七讲
定价: 50.00
ISBN: 9787020181063
作者: 张炜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3-08-01
装帧: 平装
开本: 32
尽管苏东坡命运多舛,坎坷无尽,从高巅滑下深谷,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失败者。他是作为一个顽强抗争、百折不挠的形象,屹立在历史尘烟之中。他以区区六十余年的生命,创立万卷诗章、 三州功业,更有功业之外的累累硕果。
苏东坡的文字和其人生一样,实在有难以概括的芜杂与繁复,仿佛雄浑的和声,复调的鸣奏,是多声部。我们从中可以听到的实在太多,豪放、婉约、深沉、低回、慷慨、灵趣、诙谐、冷幽、火热、险峻,等等。如同人生之多幕和多面,终是诠释不尽的。他所拥有的传奇性、通俗性、深幽和雅致,同时兼具。他审美上给我们的快感不可抗拒,他的起伏与新异,如同诗人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样,生死之险、荣辱之期,各种各样的华彩与悲凄乐段相继奏响。他是一个繁杂而单纯的合成体,一个矛盾而和谐的整体。
——张 炜
如果要挑选一位现代人关注的古代文学家,也许非苏东坡莫属。作为中华奇人,从享受尊荣到跌落谷底,人生奇崛陡峭,千年热议不绝。
苏东坡是北宋**高产作家,有关著述可谓汗牛充栋。言说其人遂成为至难至易之事:难在海量资料披览无尽,作业俱已周备;易在几成共识相互借鉴,*可敷衍成书。自现代作家林语堂的“苏传”问世,可说高标卓立,追随者众,蹊径难寻。苏东坡就此成为当代人熟悉的“概念”:面目固定笑容可掬,诸事重叠大同小异。
张炜以十数年深研之功,兼诗学、写作学、文学批评、作品鉴赏、历史钩沉及社会思潮溯源之综合探究,力避俗见直面文本,每言得凿实,质朴求真,还诗性与生存实境,直抵人性深处。全书分七章并一百二十余题,每题有独见,每见得服人,呈显出独有的思想深度与文章才情。
苏东坡以华采越千年,张炜以神思共婵娟,为网络时代的苏学爱好者再摆一道精神盛宴。
张炜,当代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栖霞市人。1975年开始发表作品。
著有长篇小说《古船》《九月寓言》《刺猬歌》《外省书》《你在高原》等20余部;诗学专著多部;诗歌作品《不践约书》《铁与绸》等。作品获 “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世界华语小说百年百强”、茅盾文学奖、中国出版政府奖、中华优秀出版物奖等。出版《张炜文集》50卷。作品译为英、日、法、韩、德、俄、西班牙、瑞典、意大利、越南等数十种文字。
近作《独药师》《我的原野盛宴》《寻找鱼王》《艾约堡秘史》等书获多种奖项。
·不自觉的强势
因为天性,因为少年得志,更因为才华和责任,还因为刚直不阿的品质,这一切综合一起,使苏东坡常常表现出一种“强势”。这往往是不自觉的。道人所未道,察人所未察,总有敏捷的先手,这都给人一种强势感,客观上也然招致嫉恨。恃才纵气,而不是恃才敛气,这似乎是他这一类大才子显著的特征,实际上也是他们命运的死穴。记录中苏东坡辩论起来豪情万丈,可谓“横扫千军如卷席”,痛快之余也对他人形成了压抑。他在《文说》中自谓:“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这是怎样的豪迈,这里有自许自足、夸耀和自豪。虽然说的是实情,是一种真实的表露和描摹,但如果由他人说出岂不更好。
苏东坡的“强势”实际上根源颇深。早在宋仁宗时期,两兄弟同为进士的时候,皇帝就对皇后说道:“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此话不会止于后宫,而定远传,于是也将招致更多的嫉妒和警惕。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对苏东坡盛赞之至,他的一句褒贬即关乎青年士子一生的荣辱。从处世的智谋来看,苏东坡有了这样的声望和期许之后,自当安于谦卑,谨慎从事,这是东方智慧的重要元素,而他却鬼使神差地忘却了。总之各种缘由综合一起,使他走向了一个宿命般的结局:众矢之的、群僚惴惴。似乎他的每一步行走和每一次发言都被记录、观测和挑剔,于是铸成了一种不可避免的后果。这也是苏东坡自己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果相袭,化为陌生之物将他包裹起来,后使他举步维艰,受尽折磨和屈辱。
这是一位天才的不幸、一种文化的不幸,从古至今大致如此。在这种可怕的循环与强大的合力中,没有人能够将受难者牵拉出来,将其引上洒满阳光的人生坦途。
·水性人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这是《红楼梦》中的一句妙语。作者有此一说,似乎将女人和男人的区别讲个分明。然而以此论断性别还嫌笼统粗率,其实一切单纯随性之人无不水性十足:不浊不污,不奸不藏,就会表现出十足的水性。苏东坡曾经说:“天下之至信者,惟水而已!”(《滟堆赋并叙》 )苏东坡身为男子,却绝非一个木石之人,更非一个土人,而实在算得上一个“水性人”。我们觉得男子如水,有些太过柔软,但这只是一个方面;水的刚性和顽韧则是另一面。水既能浸泡和抚摸,也能够“卷起千堆雪”,能够毫不畏惧地冲向坚硬的岩壁,撞碎自己,这也是水。
苏东坡爱水,自小到老,其生涯几乎很少离开水。他深谙水性,曾为大水作赋,且大半生都在水上游走,如他自己所说,是一条“不系之舟”。他对水一生依恋和挚爱:“我性喜临水,得颍意甚奇。到官十日来,九日河之湄。吏民笑相语:使君老而痴。使君实不痴,流水有令姿。”(《泛颍》 )。他知颍州,到任十天竟然有九天是在河边徘徊,以至于当地百姓笑自己的“使君”又老又痴。他笑辩自己其实并不痴,而是因为流水的美好姿态对他构成了深深的吸引。何止如此,水之品质一如心中理想人物的性情:包容与随和、洗涤和清洁,能够从善如流,且在要的时刻激越而起,发出咆哮。他伴随水流而行,感受着无比的愉悦和快活。
苏东坡像水那样顺势而变,有一颗庄子所说的“应物”之心,同时又是一颗透明的心,单纯爽朗,随遇而安,这一切无不是水之特性。对比之下,我们会想起另一个端人物王安石,这个同样需要赞誉的人杰,无论如何却不能以水做喻。他更像一个坚硬的木石,一个铁人。我们还可以把他比喻成在海风中屹立的瘦马,有铮铮铁骨,有毫不畏惧的冽风中挺立的身姿。如果说到王安石同样属于多趣之人,那么也算是顽耿之趣。《宋稗类钞》中记载:“子瞻初谪黄州,布衣芒,出入阡陌,多挟弹击江水,与客为娱乐。”大惊初定的黄州日月,诗人多么依赖这条江水,与它相伴,为之豪歌。他在《水喻》中总结人与水的关系,并且回忆往昔,说:“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几句话即活画出一个顽皮的水中少年,而后又发挥道:“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其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他将南北方人与水的不同关系做了对比,并引申出人生至理。
苏轼一生都注目于道家庄老思想,其中极重要的表述还是围绕一个水字,所谓“上善若水”,这种思想对苏东坡有着很大的影响和启迪。他由少年的生存环境到后来一生的奔波,对水皆有依赖,这浑然统一的个人经历和自然环境或明或暗地塑造了他、设定了他、规范了他。我们总觉得苏东坡是这样一个形象:他在水边徘徊,发出水一样的朗朗笑声,他游戏于水、取之于水,整个生命与水密不可分。当他初离南方来到干燥少水的密州做太守时,初真的感到了不适。他在诗文中表达了此地与苏杭一带的对比,这时多少有点落寂和苦涩,好在他有水的性格,能够随客观环境起伏漫流,调整适应。他终找到了密州之乐:骑马,奔驰山岗,挽弓狩猎,写出了“左牵黄,右擎苍”那样一首壮词。就是这样的一位人物,即便置身于干燥之地,也不会被风干,而一直能够保持自己的充盈与丰腴。
·王苏之分合知恨
王安石和苏东坡都是世上的大才大用之人,可惜由于酷烈的党争,使他们愈行愈远,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一次会合交集。也就是那时,他们有机会做出相互钦佩之表达。那是王安石告老金陵的时候,他遇到苏东坡,竟然劝说对方做自己的邻居,从中可以看出对苏的喜欢和钦敬。此刻,对一个小自己许多的后辈,王安石表现出那么多的慈爱、同情和怜惜。而苏东坡当不会忘记在危难的“乌台诗案”中,那么多险恶的政敌想置自己于死地,也正是这个辞去宰相之位回到民间的王安石挺身保护,对皇上大声疾呼:“岂有圣世而杀才士者乎?”苏东坡当然会深深地记取,后来对老宰相的一片盛赞大概也与此有关。
在当年,尽管他们作为政敌互相对峙,但静下心来,王安石尚能这样评价苏东坡:“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不过他也曾对皇上宋神宗说:苏轼这个人才能是很高的,但所掌握的学问不正,遵循的道路也有问题,所以应该罢黜。说过之后可能又有不安,对皇帝补充说:苏东坡这个人不使之历经困窘,是不能让他改悔的,不断了他的一些狂妄念想,以后陛下是没法使用的。对王安石来讲,他这样做既出于施政的要,即排除一切阻力,同时又似乎说出了一些实情。他们两个人都是一世之大儒,可是王安石锐意改革,已经脱儒为法,成为北宋时期以至于后来被不断肯定的法家人物。有的法家都是一些坚锐进取、大刀阔斧的开拓式人物,无论初衷如何,终还是要背离儒家“仁”之要义。比如王安石,竟然昏聩到异常钦佩商鞅之厉行变法,就显出了端化的倾向,也透露出一个实用主义者强词夺理、未能辩证看待历史人物功过是非的至大弊端。
新党人物为了推行新法,不可能充分顾及民众及国家的承受能力。在王安石和他的同党来说,对朝廷连年积弊十分痛心,这正迎合了一心要当中兴之主的宋神宗。王安石自己也做出了表率,他在日常生活中异常简朴,绝少物质享受,这在普遍奢靡的北宋上层官僚那儿是一个特例。这就愈加显示了他的心志坚强和忠贞不渝。苏东坡对王安石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一定会感到一些迷惑和费解。如果这两位能臣和文豪能够相互借重并互补,北宋也许是另一番风貌了。这将是朝廷之大幸、民众之大幸。可惜这只是一个假设。苏东坡的政敌中,大概王安石算是真正一心为政的人,其身边的那一伙却不尽然。也就是这样的缘故,苏东坡和王安石后总还能够相处融洽,基础和前提只能是人的纯粹,是道德和人格接近之故。他们同为伟大的诗人和政治家,不过是选择的道路大为不同。
苏东坡谈到王安石的文和人,曾经说了一段极有洞悉的话:“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己。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颜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答张文潜书》 )他在这里将孔子颂扬了一番,如此圣人尚不能让人人皆遵循同一标准,比如同样是得意弟子,颜回和子路是那样地不同,而圣人却能够容忍这一切,并且让其按照自己的特性去发展。在这里,苏东坡将王安石过人的优点和长处,还有深刻的弊端,都说得非常清楚,且算公允。
他认为王安石所实行的改革,不过是“悍石猛药”,后一定会贻害无穷,但同时又并不认为王安石的改革一无是处。特别是后来,当他在几个任所经过了诸多实践,深入民众亲手处理无数琐事之后,就更加认同了变法的某些长处。在关于王安石和苏东坡的争执方面,特别是苏东坡对新法的态度,历来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苏东坡后来有很多悔悟,另有人认为他毫无悔悟,有类似的表达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为了皇上高兴才做出的表达,说白了,不过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技巧和方法。但此一说经不得推敲之处,在于苏东坡于旧党得势、司马光身为宰相时的表现。这个时期他似乎可以全力附和与协作,而恰好相反,在复辟旧法之时,他却做出了另一种选择:以亲身经历对旧党执政者尖锐地指出新法“不可尽废”。这就有力地表明,苏东坡之前对新法的一些正面评价,完全是出于真心实意。这其实正是他人生当中有光彩的一笔,是一个不同于那些庸常机会主义者的关键之点。
再后来,苏东坡成为一个身居高位的执政者,这时王安石已经病逝了。苏东坡在日常宫廷生活中,还有过一些针对昔日政敌王安石的言论,其中有的也非常严厉。只有这个时刻,我们才能够看到他对于当年可怕的遭际仍有恐惧和恨意,情感多少代替了理性。
像苏东坡这样一位杰出人物,偶尔也要被所谓的“人之常情”所蒙蔽和干扰,是非常可惜的。
金句
✰我们会发现他和他的同时代人书写了许多寻索和希望,概括起来无非就是一生的挣脱、一生的挣扎和抵抗,是奔向自由而不得。他们一次次寻找这条路,希望用生命写出一部世所罕见的“大自由书”。
✰苏东坡一生所受到的为永恒的滋养和援助,当为自然山水。他对山川大地深情满溢,将其当成一生大的依托。苏东坡每到孤寂绝望的时刻,一定会寄情山水。他仰观星辰、俯察新蕊,穿林踏雪、策杖徐行。在徐徐春风里,在葱葱绿色中,小庵高卧,把酒酣歌。正是大自然的抚慰让他得以喘息,积蓄力量,恢复体力,重新唤起前行的希望。他爱山水,山水也爱他。他给予山水多少情感,山水便赋予他多少力量。
✰经历了乌台的漫长冬夜,苏东坡在黄州的潺潺春溪和梅花细雨中慢慢苏醒。他在地狱里经历的有梦魇再一次回忆起来,终还是把它们记在纸上,化为诗文。
✰他对这种畸形生活的抵抗,就是于急促紊乱之中开拓出一片小的个人天地,让局部的短暂的间歇拉长一点。他是一个行者,一个被迫的或自愿的行者,即便是仅有几日的停顿,也要紧紧地抓住一些机会,敞开自己的视野。
✰苏东坡当年这样对待速度:放大局部和细节,以抵抗时空的变形和扭曲。
✰苏东坡自走出眉山的那一刻,就要满足父亲苏洵的夙愿,做一块补天之石。这块特异的石头经过精心冶炼,终于摆在了理想的位置上……
✰苏东坡的直谏,包括沉沦后回归田园、对于诗画艺术的嗜好、愈来愈深地走入民间、热衷于异人异事等,都出于一种天性。这就是现代人所讲的“自我”。就是这种生命中的强大牵拉或推动,才产生了这样的一个苏东坡。
✰ “惊起却回头”,即看到那片灯火辉煌处,那个热闹而混乱的蜂巢,爱恨尽在其中。
✰这次相逢一个在驴上一个在舟中,两人分别下驴弃舟,双脚落地作揖问安,谈笑风生。这种人生场景实在稀少,仿佛一瞬间个人恩怨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人之常情,只有两个回归自然的生命。
✰他们以不同的方式,步出了那个阴浊小世界。
✰一生总结,以苦难三州为要,想一想所包含的内容,令人怦然心动。如何从地狱中一遍遍挣扎而出,其途经以及心路历程,终难忘怀。有了这三州之险,其他也就不在话下了。一个人与不可抗拒的苦难相搏相持,后挺住,就是大的成就了。
✰皇室的荒淫奢靡之风污染整个利益集团,其中一分子如苏东坡,却终成为难得之清流,这是他确保任何时候终不颓废、得以挺立的基础。
✰尽管如此,苏东坡仍然向往那样的一种生活。那是一次义无反顾的突围,是非要如此不可的坚毅,是背向那个庞大“蜂巢”的奋起一搏。强大的自我有时就系于一根纤细的牵拉,它不能断掉,一旦断掉就会跌下万丈深渊,不复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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