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享”生活】纵身入山海 库索 著 日式生活 近代随笔 旅游 日本文化 中信出版社图书 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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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详情
如何正确地迷失在日本?日本五年,行山与寻海的日常。
奈良山间和小津安二郎、湘南海岸与是枝裕和、北海道森林和仓本聪……
深入日式生活,探究日本文化
书名:纵身入山海
定价:79.8元
作者:库索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日期:2020-07
页码:384
装帧:平装
开本:32开
ISBN:9787521717389
●日本五年,行山与寻海的日常。
●靠近日式生活的核心,近距离觉察日本文化的脉络。
●前《新周刊》主笔、《人物》专栏作者、旅日作家——库索作品。
山海间藏有最多的故事:历经战乱后,在奈良山间得到抚慰的入江泰吉,用余下的40年人生回应山川;以逃离之姿重返富良野森林后,国宝级编剧仓本聪创作出万丈光芒;湘南海岸同一间旅馆的同一个房间里,小津安二郎写下《晚春》《麦秋》,是枝裕和交出《步履不停》《小偷家族》,这之间隔着六七十年;还有默默无闻把一生交托给冲绳岛屿的天才画家田中一村……“看似写的是山海,其实写的是光,是我追寻的光。”
●阅读山海,在千变万化的世界中探究恒常不变,为不可控的人生拨开迷雾。
我们行山,因为躬身攀爬的过程可以探究曲折、解锁隐秘;我们看海,因为面对毫无保留铺展于眼前的大海时,我们才肯承认自己的虚弱、才有勇气叩问答案。在山里合掌,或在海里祈祷,那些艰难时刻,那些必须面对的生命无常,都被山海一一潜藏,它守住秘密,而你找到出口。
●山教会我:所有的选择都是相连的;海教会我:所有的命运都是起伏的。
透过山海,观看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无论相遇还是相离,最值得珍重的只有平淡生活中“一期一会”的瞬间,都是“只有一次的,令人珍重的相会”啊。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山海都值得热爱和感激。因为迄今为止,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东西,我都是从山和海那里学到的。”
去骑车、遛狗,和在阳台上晒袜子的老太太说一声:“你好啊!”,但不要打扰横睡在路中央的流浪猫;也去更远一点的地方,陪友人不断地走在林间、直至山顶,或鼓励拿着冲浪板的路人加速冲进大海。
“我尽力去做一个,不由关系网所塑造,而由山海塑造的人。”
《自在京都》之后,资深媒体人、前《新周刊》主笔、《人物》专栏作者——库索,在决心自由生活的五年里,写下这本时间更久远、路途也更漫长的书。
如果说《自在京都》是一本像旅行一样生活的书,那么《纵身入山海》就是一本像生活一样的旅行的书。“看似写的是山海,其实写的是光,是我追寻的光。是面对面与我同坐的仓本聪老师,是去世多年后田中一村的小屋,是五岛医生的诊疗所……是我遇见的一切人,然后又告别的一些人。”
借助山海、借助库索身为外来者更为新奇和友善的视角,我们将回到那些自然而然与人事物、与无边光景相处的日子,我们也将更清晰地触到日本文化中与我们共振的那部分,并从中照见内心。
“山教会我:所有的选择都是相连的。
海教会我:所有的命运都是起伏的。”
序言吉井忍:正确地迷失在日本
第一章寻海
镰仓永远是夏天,人们永远在恋爱
有关夏日湘南的几个片段
拥有太阳与海的男人
冲绳:在大海和群星相遇的地方
初次见面,欢迎回到濑户内
世界尽头的澡堂与冷酷仙境的便当
在奄美大岛,我知道什么是自由
做一个最孤独的人,为什么不呢?
第二章行山
奈良:入得山中,且听风吟
下雨的时候,主人多半不在家
北海道:时时在一个梦中
好久不见,仓本聪先生
如同在高野山看见一个神迹
乘上列车,前行吧
铁道上的美食家
熊野古道二回目
富士山今天也是好天气
后记库索:“旅行运很好”这件事
库索
旅日作家,资深媒体人,前《新周刊》主笔。
1985年出生于贵州,2007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
2015年起移居日本,现居京都,游走于岛国各地。
代表作《自在京都》。
镰仓永远是夏天,人们永远在恋爱
搭乘从藤泽开往镰仓的江之电,刚好在第10站,有一个名叫“稻村崎”的地方,从前是没什么名气的寂静车站。天气晴朗的日子,从附近的海滨公园能远远眺望富士山,除此之外没有观光景点。然而从几年前的夏天开始,事情发生了变化,常有观光客从车站出来,朝北边后山的方向走去,穿过民宅区的寂静小巷5分钟后,一间建造在半山腰的餐厅会出现在眼前,紧贴铁道的大门上挂着暖帘,上面印着它的名字:海菜寺。
这是一家以镰仓时令蔬菜、叶山牛和腰越地鱼类为主要食材的餐厅,晚餐要提前一天预约,若在午餐时间贸然前去,冷不防会遇见全场爆满的景象。我去的那个中午,老板环视着人满为患的店内,满脸歉意地说:“照眼下的状况,2点以后再来可以吗?”然而即便是2点以后,客人依然络绎不绝。这里最受欢迎的招牌午餐名叫“海菜寺旬彩套餐”,包括四道时令小菜、蔬菜沙拉、相模湾鲜鱼刺身、酱烧湘南地鱼、牛肉盖饭和味噌汤,盛惠价格6000日元—即便在被称为“有钱人家后花园”的镰仓,也不是便宜的午餐。
海菜寺不温不火开了10年,突然热闹非常。要说契机,是因为彼时正在播出一部名为《有喜欢的人》的夏季月九,剧中三兄弟共同经营的海边餐厅“SeaSons”,原型便是这家店。有夏天,有大海,有烟火,有纯爱,谁不想去偶遇一次山崎贤人和三浦翔平呢?我也是众多巡礼者之一,坐下才意识到,店里虽然也有三位工作人员,却和剧中的少年形象相去甚远。但并不沮丧,因为主厨是真正的资历深厚:他年轻时在东京的怀石料理老铺苦心钻研,后辗转于美国、马来西亚,以及香港、上海和台湾的五星级酒店,10年前回到日本后定居镰仓。
那位主厨跟我说,剧组每周都来取景,餐厅没付广告费:“听说那家电视台的制片人常在附近闲逛,之前也偶然光顾过我们的店。”饭后甜点端上来,他建议道:“没有中午那么晒了,要不要去露台坐一会儿?”我站在那个露台,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场景:另一部日剧《倒数第二次恋爱》(以下简称《倒二》)中,小泉今日子和中井贵一也曾坐在这里畅谈人生。那部剧集与《有喜欢的人》出自同一家电视台,穿插着大量空镜头,可以作为镰仓风景宣传片。如此说来,海菜寺老板口中制片人的“偶然光顾”就一点也不偶然了,显而易见,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镰仓中毒症候群”患者。
“镰仓中毒症候群”,诱因多半来自“对湘南海岸的爱”,病情发作“基本是在夏天”。这种病无法根治,以下任何一个词汇都会令患者们病情加重:大海、夕阳、电车、青春、恋爱、水族馆、花火大会……我从海菜寺的露台望出去,湘南晴朗的海面尽收眼底,更远处的江之岛漂浮在白云之下,红色屋顶的民宅林立在沿海公路一侧,在海浪撞击海岸的背景音中,间或有江之电从脚下穿行而过,是心中理想的夏天模样。
江之电在山海间
对日剧日影迷来说,镰仓的浪漫是由江之电串联起来的。
这辆从1902年就出现在镰仓人生活中的电车,如今也每天往返于藤泽站和镰仓站之间,穿行于湘南海岸线和居民生活区中—它是镰仓人的双脚,每天通勤上学的交通工具,它也是观光客的眼睛,带他们享受古都风情的人气路线。
摇晃在江之电车厢中的“湘南人情味”,从百年前就一直存在着。
20多年前,居住在鹤冈八幡宫附近的安西笃子在《镰仓:与山海共度的生活》中提及过这种情绪:“以人类年龄计算,江之电已是90岁高龄。现在它依然健朗地咔嗒咔嗒前进着,深受大众喜爱。虽说现在推出了设有优先座席的新式车厢,但不知为何,每当我看到如同老爷爷一般的旧式车厢时,总会特别兴奋。从腰越站到稻村崎站的短短3公里之间,湘南的海透过车窗塞满了整个车厢,发出炫目的光芒。那一刻,每个乘客脸上都露出幸福的表情。”
没有大海的电车是不完美的,湘南的海是这里亘古不变的主角:“镰仓三面环山,南边有海。八幡宫的三座鸟居前,或是在下马的四角,只要驻足往南方望去,就算看不到海,也能感受到那个方向的明亮。有时候还可以微微闻到海潮的气味,到了盛暑时期,风是很凉的。总之,在镰仓,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都无法不意识到海的存在。”因此到了这个城市,方向感会变得很强:无论从哪一个车站走出来,往北便一路到山,向南便一路到海。
“稻村崎”的下一站“极乐寺”,因附近的一间同名寺院而得名。这个在《倒二》里每集都会出现的车站,是“中老年恋爱组”拌嘴吵架和谈情说爱的主要场所,杀青后众主演的签名海报被贴在车站口的玻璃窗里,前来拍照的观众络绎不绝。后来它又成为是枝裕和《海街日记》的取景地,是距离绫濑遥和长泽雅美的四姐妹之家最近的车站。
《倒二》中几位主角的家也是一间餐厅,不是海菜寺那样的高级和食店,而是带着院子的家庭咖啡馆“Cafe坂之下”,就在与极乐寺车站只有10分钟步行距离的民宅里。“Cafe坂之下”原本就是镰仓的名店,店内昭和风情的设计混搭北欧家具,招牌料理是pancake(煎饼),常有专程从东京赶来一探究竟的美食专家。电视制作人是在看到杂志报道后找到这里的,店主真子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身为家庭主妇的她,一直在思考“自己有些什么是可以教给孩子的呢”,同时她心中还有个久未熄灭的声音:“在仅有一次的人生里,想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这间店是她在“身为妻子和母亲”与“实现自我价值”之间找到的平衡方案—与女主角同龄,有类似的苦恼和挣扎,最后的选择也有共鸣,兴许就是这样的价值观打动了《倒二》的制作人吧。
从“极乐寺”的下一站“长谷”走出来,有一间小小的御灵神社,鸟居下是铁道宅男最青睐的取景地之一,能拍到从隧道中驶出的江之电。神社入口处有一家经营了300年的老铺和果子屋“力饼家”,是小泉今日子在《倒二》里第一次考察镰仓时的短暂停留之所,也是广濑丝丝和前田旺志郎在《海街日记》里途经的地方,他们还在这里吃了福面馒头。“力饼家”制作传统风味的和果子,我吃过一次,实在是甜过头了!但日本人不惧甜,这使它得以将“不使用添加物”“制作朴素廉价的点心”的初衷传承到了九代目,当地人若是到外地探亲访友,总是会买一份带去,好像它就是一种镰仓态度。
他们在镰仓谈恋爱
江之电沿线最出名的是江之岛站,岛上有传闻许愿很灵验的神社和可以俯瞰镰仓全貌的灯塔,在年青一代中是人气很高的约会场所—我曾经在某个暴雨台风天爬上灯塔,发现四周皆是不为风雨所动的少男少女,这才明白为何身边有位常常独自旅行的朋友每次到了江之岛都从不上灯塔。
松本润和上野树里演过一部电影《向阳处的她》。原著曾被评为“日本女人最想让男人阅读的恋爱小说”第一名,讲的是江之岛上的某只猫幻化成女子后与人类相遇的爱情故事。他们自然是要在江之岛上约会的:参拜江岛神社边津宫,在恋人之丘上敲响龙恋之钟,最后去了江之岛的水族馆—论及日本爱情片中出镜率最高的水族馆,非新江之岛水族馆莫属,甚至能从中总结出一套“水族馆约会指南”。
《倒二》告诉你,中年人不必买票进馆,坐在门口台阶上聊聊人生就很美好;《向阳处的她》告诉你,和喜欢的人肩并肩站在大水槽前,是年轻时候最心动的恋爱回忆;《有喜欢的人》告诉你,比站在大水槽前更浪漫的是夜闯水族馆,被保安发现后手牵手一起逃跑;几年前还有一部名叫《流星》的月九,竹野内丰扮演的男主角就是这间水族馆的工作人员,它让许多的日剧观众迷上了水母这种神奇生物。男主角说:不要对着流星许愿,对着水母许愿,比较灵验。
以水母为主角的水族馆和以鲨鱼为主角的水族馆有着两种世界观。我在去过以巨大水槽闻名的冲绳美丽海水族馆之后,才意识到江之岛的水族馆是最好的,它让并不罕见的鱼类也闪闪发光,每到夏天都会推出各种主题活动,比如在水族馆留宿一夜,或是利用灯光秀感受海底的日升月落—有一年夏天的灯光秀名叫“然后,你就成了鱼”,在海洋世界的潮起潮落中,它令我真切感受到:水族馆是人类的一场美梦,而数以亿计的鱼是这场梦的主角。
其实在日剧迷蜂拥而至之前,早有一部动画让镰仓成了圣地。动画片头的场景发生在镰仓高校前站前的第一个踏切处,它的名字无人不知:《灌篮高手》。说镰仓高校前站是江之电沿线最美的车站也不为过,眼前就是扑面而来的大海,一条坂道以海为起点,通往顶端的镰仓高校—那间学校未必是动画里湘北高中的原型,但一定是青春的隐喻:一次我走近了去,正是暑期特训期间,满场奔跑的棒球少年,“砰”地发出击球的清脆声音;又有一次,只在车站坐着,前面涌来一群刚下课的中学生,吵吵闹闹之间,突然有个晒得黝黑的姑娘用力挥起手来,朝着在海边进行长跑训练的少年放声喊道:“健君,加油啊!”你就也会猝不及防地想起来,那些心中的烟花还未熄灭,也曾勇敢地挥过手的岁月。
在镰仓,青春属于任何年龄。拍摄完《倒二》之后,51岁的中井贵一成了镰仓市观光大使。他在一次采访中说:“电视剧播出过半,极乐寺站前人来人往,和拍摄第一集时的冷清大相径庭。细问之下,原来大家都是看过剧之后来巡礼的。如今电视上净是些面向20多岁年轻人的作品,而我们想传达属于40岁和50岁的人们的青春。这个年龄的人,一定会喜欢镰仓的,不是吗?”
为什么他们都选择在镰仓谈恋爱?因为镰仓就是永恒的青春啊。
遇得见小津安二郎和川端康成
中井贵一与镰仓的渊源不止于此,这个小城是他父亲与母亲相遇的地方,而曾祖母过去在城里开了一家名叫“月之濑”的食堂,小津安二郎常来光顾,后来女优原节子在小津电影中常梳的标志性发髻,原型就来自中井贵一的母亲。
小津安二郎是最著名的镰仓爱好者,他的电影几乎都讲述了发生在这里的故事,自己更是生活于此也长眠于此,因此文艺青年们来了,总要特意去一趟北镰仓的圆觉寺,那是电影《晚春》中举办茶会的地方,也葬着60岁的小津。络绎不绝的祭拜者记得小津钟情于威士忌这件事,摆放在他墓前的酒瓶子因此从未间断。早几年,一些忠实影迷会专挑小津的忌日来扫墓,偶尔也有人目击到深居简出的原节子在墓前默默地点燃线香—前些年的秋天原节子去世,他们那一段说不清楚的情事,便真的只成了传说。
小津的墓碑很好认,黑色墓石上只写有一个简洁明了的汉字:無。他曾在侵华战争期间到过中国,从上海、南京,一路行至武汉和南昌,这个“無”字是他从这段与中国的短短交集中得到的纪念品。1938年,小津在一封写给导演沟口健二的信中记录了这件事:“现在所居住的宿舍后山有一个(古)鸡鸣寺。雨过天晴时常常爬上寺院。长满青苔的石板上面是绿叶形成的隧道,穿过这个隧道,上面就是寺院了。东边是□□山,爬过城墙,有一个湖,湖上满是青莲,通过隐隐的草木叶子,可以一览□□的城镇。这个寺院是梁武帝时皇帝敕令所建,已有一千二三百年的历史了。弘法大师空海曾经游览过这个寺院,非常著名。如今非常荒凉,寂寥得很。我请这里的住持二空写了个字。我并不认为字写得很好,然而寺印却非常不错,总之另给你寄去。眼下正在□□待命。我想把整个寺院看个遍。精神非常好。”因为保密的需要,信中特意将南京、紫金山、玄武湖等暴露地标的关键词隐去了。往后研究小津的学者中,有人认为这个“無”字是他的战争观,也有人认为它诉说了日本人特有的物哀和无常感。小津过世后,大家一致认定这是他最喜欢的汉字,于是由圆觉寺派管长朝比奈宗源将之重写一遍,刻在了墓石上。
圆觉寺去得多了,渐渐知道距小津数步之遥,还葬着木下惠介,而对面的松岭院里,有田中绢代之墓。前者是和小津同在松竹电影公司工作的名导,后者是小津的御用女演员。我有一次在松岭院看见对联,上联是用毛笔写着的简单几个字:“山野草和茶花”,觉得像是小津电影的精髓,也像是镰仓的关键词,后来再去已不见踪影。不少资料称松竹的另一位大牌导演小林正树也葬于同一间寺内,我多次寻访未果,寺院僧人也不似指出小津安二郎的墓碑时那般胸有成竹,小林正树是否埋葬于此大概会成为永久的谜题了。松竹大船的影迷,把圆觉寺视为日本影史上一个重要的地标,对于在人前总是拘谨的小津来说,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安排:葬在寺院里,意味着生前死后的人际关系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写出西方第一部小津研究专著《小津》的美国作家唐纳德·里奇也来过圆觉寺,在这里听日本禅学权威铃木大拙讲过一次“南泉斩猫”的故事,并不太懂。小津死后第三年,铃木大拙也逝世,就葬在与圆觉寺一条马路之隔的东庆寺。而黑泽明则要难见得多,他的墓地位于4公里以外的安养院。我曾向一个住在附近的老头打听黑泽明墓地所在,然而他一脸茫然,深信自家门口不可能葬着这等大师,最终把我扔在寺院前,遗憾地表示“已经关门了呢”,接着就消失在寺院后拥挤而老旧的民宅中。半小时后,我才在后山写着“游客留步”的墓园里找到了“黑泽家”的墓石,没有祭酒,没有佛花,冷冷清清,只有一只被脚步声惊起的黑猫“咻”地跑过,吓人一跳。
在圆觉寺也经常能看到猫,瘫在山门前的一只花斑,看见来往生人从不畏惧,悠闲地享受着时光。喂食的僧人说它的名字叫“shii酱”,是个小男孩,有时候圆觉寺的门票上也印着一只猫,说是常年躺在勒使门上的“kana酱”,在寺里生活了15年,也成了名猫,常有杂志来拍摄,但最近身体似乎不太好,“毕竟年龄相当于人类的90岁了啊”。
每年夏天我都会去一次北镰仓,海边小城和小津安二郎那些黑白底色下的场景相比并无变化,无处不是日常生活的极致。也寻访过他在此地所住的百年旅馆,还有隐藏在漆黑山洞背后的神秘旧居,便越发感慨,他果真是长眠在了最钟情的地方。一位镰仓住民指引我去了离圆觉寺不远的净智寺后山,那里有一处隐秘的山洞。山洞豁然开朗的另一头,是小津安二郎晚年居住的宅院—记不清在什么地方看过他大醉后跌进竹林的逸事,那片竹林如今还在。
镰仓五山之首的建长寺也在附近,在枫叶间还只投下细碎光影的7月,桔梗还没谢,莲花就开了,走过境内的剪刀声和扫帚声,闻到夏季新鲜的青草味。走至寺院深处,有一间回春院,门口也是墓地。一座墓前栽有垂枝樱,墓石上刻着明石海人的和歌:“就像生活在深海中的鱼族,若不自燃,便只有漆黑一片。”是导演大岛渚的字迹,他是这墓地的主人,因名字中的“渚”取自笠冈的海岸,便从濑户内海深处专程打捞了石头当作墓碑,上面还攀附着细碎的白色贝壳。我坐在回春院看池,水不在池里,流转在树上,心想一个人怎么能以为自己是条鱼呢?不过如果是大岛渚,好像就能理解,用力发光的人,总能见着光。
稍远一些的镰仓灵园,那里葬着川端康成。川端康成也是镰仓响当当的名人,“镰仓文士”中的一员。川端康成的旧宅在长谷站附近,后山有镰仓最古老的神社—甘绳神明社。这是被他写进小说《山音》里的地方,充斥着将死者的恐惧:“夜间,在镰仓的所谓山涧深处,有时会听见波涛声。信吾疑是海浪声,其实是山音。它很像远处的风声,但有一种地声般深沉的底力……他确实听见了山音,恍如魔鬼鸣山而过。”
旧宅如今成了川端康成纪念会,常年大门紧闭,不知是否还能听见山音。每年只有一天,隔壁的镰仓文学馆会举办川端康成诞辰纪念活动,组织一个数十人的小团体前往旧宅参观。镰仓文学馆也是有趣的,这里能看到小津安二郎叼着烟拔河的照片,其实文学馆也出现在了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春雪》中。运气好的时候,能在文学馆的庭院里遇到一辆面包车改装的移动咖啡吧,贩卖用伏见稻荷涌水煮的文学馆混合咖啡,两张椅子摆在树荫下,任你坐下来读书到关门。就连老板也是这么做的—放一张黑胶唱片,咖啡端上来后,就自顾自读小说去了。
其实还想去看看川端康成的终末。他晚年在稍远处的逗子渔港附近买了一间四楼的公寓,只住进去三个月就口吞煤气管自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逗子的海似乎总令人沉默,后来森山大道和中平卓马也常流连于这一带,只拍下了极为克制的几幅照片。我也想跟着两人的夏日回忆去得再远一些,三浦半岛的最前端或者横须贺的海军基地,不与观光客为伍,海却是特别好的。
它是一段好时光
镰仓的紫阳花有名,最有名的赏花地是“关东十刹”之一的明月院,在坂道两侧开满了花的6月中旬,门前几百米外就排起了长队,需要专门的工作人员维护秩序。但紫阳花季人满为患的明月院,转到盛夏就是另一番场景,繁花落尽后余下满目翠绿,衬托绿意的是人潮退去后的寂静,连写御朱印的工作人员也感慨:“寺院就该是这样冷清的状态啊。”又建议我来年在紫阳花刚结苞时再来一次,体会那种初生的感动。常来寺院的中年妇人和工作人员聊起桌上的插花,说是镰仓少见的白云木,眼看花期将过,某位旧识赶紧剪下几枝送来。明月院是日本少数几间拥有“丸窗”的寺院,佛教文化里,这种圆形窗户有包容宇宙万物之意,我也是在那时才看清楚,明月院的“丸窗”上方还写着一行字:窗外好日。
作为“镰仓中毒症候群”的患者之一,我偶尔会想:什么才是镰仓的好日子?想起来的是那个等待海菜寺空位的中午,沿着铁轨随意溜达,途中发现了一家餐厅,面向铁轨的一面装着巨大的窗户,每当江之电驶过,列车仿佛就倾倒进了整个房间。我坐在门口的露天位上喝着啤酒,不时驶过的电车就像是专程来与我干一杯。店员走出来和我闲聊,她是个刚从东京搬来的年轻女孩,人生理想是生活在离大海最近的地方,她对这样的镰仓感到满意。
餐厅是由三个年轻男孩合资开的,一日三餐都供应,光顾的当地人远多于游客,很多人匆匆吃过早餐以后,就搭电车去上班。店主教会了我生鸡蛋拌饭的正确吃法:要先把蛋清和蛋黄分开,将蛋黄调匀,而蛋清维持原状,再一起浇到米饭上。他还教给了我一个新概念:电车每隔12分钟会经过一班,在当地人心中,这叫作“江之电时间”。结账离开时,这位店主塞给我一张传单,说他想做更多有趣的事情,在附近寂静的海岸改装了一栋古民家,很快就要作为民宿开业了,“如果明年夏天再来镰仓,就来住住看吧?”
离餐厅不远处的海滨公园,那天傍晚有一场花火大会。镰仓的花火大会不像大阪那样,人人都穿着浴衣,提前好几个小时就要去河边占座。在镰仓的花火大会,大家都是一副“下了班之后顺路来看一眼”的姿态,随意在高高的堤坝上坐下,拉开一罐冰冷的啤酒。
每逢花火升空前,广播里总要说上几句赞助商或赞助人的名字,这也是惯例。起初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企业或公共机构:小町商店会、牙科医院、镰仓灵园……到了后半程,突然画风一转:“阿酱,谢谢你和我结婚。来生也继续在一起吧。”“就让爸爸最喜欢的巨大烟火,在天空中尽情绽放吧。大家都要变得幸福哦!”“诗织,生日快乐。爷爷。”“真美,一定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和我结婚吧!”这种洋溢着小城气质的花火大会,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最后那条求婚的信息刚播到一半,远方天空的月亮便升了起来,亘古不变和转瞬即逝共存的这一刻,就是镰仓的好时光。
夏天过去了,夏天还会再来。在《倒二》那部电视剧里,中井贵一对即将离开镰仓的加濑亮说过一句话:“镰仓任何时候都会这样等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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