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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 序 我继续怀念那头座头鲸

初版序 死亡的摸索 

座头鲸赫连么么 绘本卷

座头鲸赫连么么 小说卷 

我继续怀念那头座头鲸

座头，系日本江户时代盲人的一种阶级。有一种大型鲸鱼，因背脊肉瘤的排列貌似这一背着琵琶的盲人，故而得名。只是台湾地区晚近依拉丁文学名，另取中文名为大翅鲸。

由于拥有一对宽大的胸鳍，在海里泅泳时，犹若蝴蝶缓缓展翅，姿势飘逸。再加上，常有歌唱、鲸跳和扬鳍等雄伟动作。这类特别不凡的习性，总让我感性地以为，它们是鲸鱼家族里的诗人、艺术家。

但我的浪漫总不抵研究的发展，重新翻读这本时隔二十多年的动物小说，这是必须面对的一个残忍事实。经过多年的调查，海洋哺乳类学者在座头鲸身上，又有了诸多习性行为的发现。在小说大纲和结构不变下，必须修正一些过往文字的不足。我仿佛凝视着一艘停港多年的老旧战舰，考虑着如何整修装备和机器，重新除垢、上油，让它得以顺利出海。

除了修文，插图的编排应该也有所改变。调整为绘本形式，或许能带出更多新境。于是，我又选了鲸跳、仰鳍、育幼、搁浅、深潜、吞食、沉思、凝视、沮丧、抚慰，以及跟虎鲸撞击、对峙等代表性行为，完成了十多幅插图，诠释我的理解。加上其他动植物的辅助，借此一连续图像的创作，我也再次享受，跟座头鲸的对话。

过往动物绘图甚少如此快乐，透过素描的长时浸润，想象自己潜入海洋深处，缓缓贴近它们，摸索其身体每一部位的结构。我隐隐感觉，自己对座头鲸又有了更深层的溺爱。

座头鲸游速缓慢，多半单独生活。夏季在靠近极区的海域，为了觅食会成对或以群体的组合出现。主要食物系甲壳类的磷虾，或者追逐群聚型的小型鱼类，诸如鲱鱼、玉筋鱼等。

它们是非常积极的捕猎者，捕食方法有好几种。譬如直接攻击，或者用长鳍拍打海水，将猎物击晕。最独特的狩猎方式，或许是水泡网捕猎。一群座头鲸集体合作，在群鱼下面围成一个大圈，快速绕圈游动。每头都利用巨大的喷水孔向上喷气，形成帘幕般的水泡网，让群鱼害怕得更加密集围拢。

等水泡网形成漩涡般大圈圈，一头头座头鲸紧接着从海水下方冒出，个个张开鲸须大口，向上牛饮，再筛滤海水。它们利用这种捕猎法，一次可捕捞十几公斤鱼类。愈多座头鲸合作，水泡网可以做得愈大，捕到的鱼群更多。

夏天时，群鲸集体合作，不分彼此。秋冬到南方繁殖时，觅食机会减少，多半是依靠体内储存的脂肪过活。雄鲸为了争夺雌鲸，彼此成为竞逐对手。座头鲸每两三年生一胎，怀胎十一月，平均可活四五十岁。

雄鲸会发出好多种复杂的叫声，有时像牛鸣，亦似猪嚎，也可发出如竹林摇曳的怪声，又或发出某种外星人般的呓语。那是对雌鲸的呼唤，也可能是主权的宣示。鲸鱼专家长年观察后的结论以为，它们在唱一首歌。每年唱同一首，但隔年会更改部分曲子。

从菲律宾群岛、台湾岛、冲绳岛、日本岛到堪察加半岛，原本即有一大洋边的岛屿地理连线，让座头鲸循此海流北上。目前全世界的数量逐渐恢复，估计约有六万只。

台湾岛周遭海域的座头鲸想必过去比现在多。百年前，垦丁即设有鲸鱼港口，跟挪威买了两艘捕鲸船，在南湾一带海域捕捉，直到“二次大战”方才中断。二十多年间，恒春到台东的沿海猎捕了五六百头大型鲸鱼，其中多数为座头鲸。一九五七年捕鲸业在香蕉湾另起炉灶，丰厚的获利吸引民间公司的加入，但是二十世纪七○年代末国际保育组织的逐渐施压，终在一九八一年台湾全面禁止捕捉鲸鱼。

尽管台湾东海岸近年兴盛赏鲸，但目及所见小型鲸豚者为多，只有很少的机会才能看到大型鲸鱼，诸如虎鲸和抹香鲸等。座头鲸更是难得，三四年才有一回罕见的记录。我们每隔好几年，才能在外海看到一头座头鲸，或许也是某一警讯，提醒我们海洋生态环境的现状不容乐观。如果年年经常记录，那才是海洋恢复美好状态的时候吧。

当初为何选择座头鲸为主角，系以一个新闻故事为开端。上世纪八○年代中旬，沙加缅度河曾有一头座头鲸溯河而上，游荡了好几日，隔几年再重返河道。后来，淡水河河口也曾有一对鲸鱼搁浅，隔天神秘离去。这些故事都让我着迷，却也对其行为有些不解，难以释疑。在科学无法清楚解释前，容我大胆冒险，在小说里寻找可能的答案。 

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刘克襄将自己化身为一头鲸鱼，想象这种庞大生物如何在海里生活，并以一头鲸鱼的心理去思考生命。同时，故事另一条线索为两位年迈的动物研究专家对待环境保护争执一生，直到人与鲸在沼泽区的不期而遇，故事迎来高潮，在人性的碰撞之下，令读者对生命产生另一种思考。

为了写作这部小说，作者学习潜水、感受水流，搜集有关鲸鱼的资料，观察鲸鱼搁浅的行为，推测其原因。自然界残酷的现实，使作者在本书中透露出对世事冷静而忧患的态度。

刘克襄

总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在山林小径，在乡镇老路，在城市角落热血地踏查。与人交往率真诚挚，惟面对动物收敛情感，尽量抽离地观察。台湾自然写作的辟路要角，以鸟类生态散文为起手式，之后观察对象扩及花草虫兽，涉猎广泛，创作题材涵盖自然生态、蔬果、古道、铁道、旅行、人物等，作品糅合自然因子多样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