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对象：明代文学、文学思想史研究者与爱好者

编辑推荐：

本书采取打通文史哲的研究方法，通过对李贽的个案研究，由点到面，不断深入，最终扩展到对明代文学思想、元明易代之际的文学思想，甚至整个中国古代文论进行整体性、综合性的研究。

本书曾获首届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奖，本次新版增订《李贽书信编年考》。

内容简介：

本书是对李贽及其与明代中晚期文学思想发展关系的研讨。李贽本身极具复杂性与矛盾性，而且他又是联系明代中晚期文学思想发展的关键性“中介”人物，要理清明代文学思想发展演变的线索，就须弄清其思想内涵与历史地位。本书采用文、史、哲打通的研究方式，将李贽放在时代的纵横交叉点上，透视其人格心态、哲学思想、文学思想的特征、成因及其影响。本次增订，主要增加了《李贽书信编年考》。这也是作者当年研究李贽所做的大量基础性工作上产生的一部分成果，可以对原书做一补充。

作者简介：

左东岭，首都师范大学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与讲座教授，教育部重点文科研究基地中国诗歌研究中心主任，并兼任中国《文心雕龙》学会会长，全国明代文学学会（筹）执行会长等职务。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文学思想史、中国文学批评史与中国古代诗歌史，尤其在明代文学思想与心学的关系研究、明代诗歌史研究方面取得了较大成就。出版学术著作《王学与中晚明士人心态》、《中国诗歌通史》（明代卷）等8部，在《文学评论》、《文艺研究》、《文学遗产》等重要期刊发表学术论文150余篇。《李贽与晚明文学思想》获第五届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王学与中晚明士人心态》获北京市第七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论著二等奖，《中国诗歌通史》（明代卷）获北京市第十三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特等奖及教育部第七届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曾先后承担过多项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及北京市的重点和一般科研项目。

目录：

序 /罗宗强

第一章 李贽所面临的历史前提

第一节  政教分离与士人品格之变化

一、武宗“失德”及其影响

二、世宗的独裁荒淫与士人的双面人格

第二节  王学对人生与社会的思考

一、王阳明所要解决的人生难题

二、王龙溪的哲学思考

三、泰州学派的人生追求

第三节  文学思想的演进与王学

一、前后七子文学思想的内在矛盾

二、王学诸人的文学思想

三、王学与其他文学流派的关系

第二章 李贽的人格与心态

第一节  狂人与圣人

一、疏狂怪异的个性特征

二、狂傲孤高与圣人情结

三、李贽圣人情结的历史渊源与现实依据

第二节  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之一：出世圣人的追求

一、自我价值观之基础——“为己之学”

二、李贽为己之学的心理动机及其经过

三、随缘任运与自我超越

第三节  自我价值实现的途径之二：自我不朽的追求

一、自我价值与精神不朽

二、自我估价与不朽途径之选择

三、《藏书》之写作——著述以求不朽的具体实践

第四节  耿、李之争与李贽人格心态的发展变化

一、李贽人格心态发展的分期与标志

二、耿、李之争产生的原因与过程

三、耿、李之争对李贽人格心态的影响

第三章 李贽的哲学思想

第一节  李贽的学术渊源与终极关怀

一、心学与受用

二、老庄与自我关注

三、禅宗与生命解脱

第二节  李贽的性空理论与自我解脱之道

一、李贽所言心性之内涵

二、空无心性之识取

三、空明心性之发用

第三节  童心说与李贽的人生价值观

一、童心说内涵与主旨辨析

二、真诚：一种重要的人格价值观

三、圣人与众人的群体分类

第四章 李贽的文学思想

第一节  自适：文学的目的

一、文学与人生自我

二、文学之四大功能

三、 李贽的文学批评特色

第二节  作者：文学创作的首要因素

一、作者在文学“世界”中之位置

二、作者必备三要素：才、胆、识

三、作者之创作心境：虚灵

第三节 “自文”：文学的自然表现观

一、从自然之性到自然之文

二、李贽自然表现论之特征

三、“化工”：一种独特的自然表现观

第四节 “真”与“趣”：李贽的审美追求

一、“真”与“趣”的内涵及其关系

二、李贽“趣”的创作风格及其溯源

第五章 李贽与晚明文坛

第一节  李贽与公安派

一、李贽影响公安派之原因与途径

二、李贽对公安派人生观之影响

三、李贽对公安派文学思想的影响

第二节  李贽与金圣叹

一、从容与堂本到贯华堂本

二、狂者精神与自我价值之追求

三、从重意到重法

四、金圣叹：晚明狂放思潮的终结

附录 李贽书信编年考

万历八年（1580） 

与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万历十年（1582） 

一、与焦漪园（《续焚书》卷一）

二、与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三、复焦漪园（《续焚书》卷一）

万历十一年（1583） 

一、与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二、与耿楚倥（《续焚书》卷一）

万历十二年（1584） 

一、又与焦弱侯太史（《续焚书》卷一）

二、复耿中丞（《李温陵集》卷二）

三、答耿中丞（《焚书》卷一）

四、又答耿中丞（《焚书》卷一）

万历十三年（1585） 

一、与焦弱侯太史（《续焚书》卷一）

二、与焦弱侯太史（《续焚书》卷一）

三、复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四、答何克斋尚书（《李温陵集》卷一）

五、复周柳塘（《焚书》卷一）

六、与耿司寇告别（《焚书》卷一）

七、答耿中丞论淡（《焚书》卷一）

八、答骆副使（《续焚书》卷一）

九、复邓石阳（《焚书》卷一）

十、答邓明府（《焚书》卷一）

十一、与焦漪园太史（《续焚书》卷一）

十二、又答石阳太守（《焚书》卷一）

十三、答周若庄（《焚书》卷一）

十四、又与从吾（《李温陵集》卷二）

万历十四年（1586） 

答耿司寇（《焚书》卷一）

万历十五年（1587） 

一、答李见罗先生（《焚书》卷一）

二、答耿大中丞（《焚书》卷一）

万历十六年（1588） 

一、与杨定见（《焚书》卷一）

二、答焦漪园（《焚书》卷一）

三、答邓明府（《焚书》卷一）

四、与庄纯夫（《焚书》卷二）

五、答庄纯夫书（《焚书》卷二）

六、答刘宪长（《焚书》卷一）

七、答李如真（《李温陵集》卷一）

八、答周二鲁（《李温陵集》卷四）

九、答周柳塘（《李温陵集》卷四）

十、答马历山（《续焚书》卷一）

十一、与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十二、与焦从吾（《续焚书》卷一）

万历十七年（1589） 

一、又与从吾孝廉（《李温陵集》卷二）

二、复京中友朋（《焚书》卷一）

三、又答京友（《焚书》卷一）

四、复焦弱侯（《焚书》卷二）

五、又与焦弱侯（《焚书》卷二）

六、寄答京友（《焚书》卷二）

七、与曾继泉（《焚书》卷二）

八、与周友山（《续焚书》卷一）

万历十八年（1590）

一、复邓鼎石（《焚书》卷二）

二、与曾中野（《焚书》卷二）

三、与友朋书（《焚书》卷二）

四、与李渐老书（《焚书》卷二）

五、寄答留都（《李温陵集》卷四）

六、书常顺手卷呈顾冲庵（《李温陵集》卷四）

万历十九年（1591）

一、答周友山（《焚书》卷一）

二、答刘方伯书（《焚书》卷二）

三、与周友山书（《焚书》卷二）

四、又与周友山书（《焚书》卷二）

五、与刘晋川书（《焚书》卷二）

六、与焦漪园（《焚书》卷二）

七、与杨定见（《焚书》卷二）

八、与梅衡湘（《焚书》卷二）

九、答刘晋川书（《焚书》卷二）

十、寄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万历二十年（1592）

一、别刘肖川书（《焚书》卷二）

二、与杨凤里（《焚书》卷二）

三、又与杨凤里（《焚书》卷二）

四、复麻城人书（《焚书》卷二）

五、与河南吴中丞书（《焚书》卷二）

六、答陆思山（《焚书》卷二）

七、与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八、寄京友书（《焚书》卷二）

九、与刘肖川（《续焚书》卷一）

十、与周友山（《续焚书》卷一）

万历二十二年（1594） 

一、复丘长孺（《续焚书》卷一）

二、与潘雪松（《续焚书》卷一）

三、与方伯雨柬（《焚书》卷二）

万历二十四年（1596） 

一、与方讱庵（《续焚书》卷一）

二、答友人书（《续焚书》卷一）

三、答刘敬台（《续焚书》卷一）

四、与周友山（《续焚书》卷一）

五、答来书（《续焚书》卷一）

六、与城老（《续焚书》卷一）

七、与耿克念（《续焚书》卷一）

八、与耿克念（《续焚书》卷一）

九、答梅琼宇（《续焚书》卷一）

十、与马伯时（《续焚书》卷一）

十一、答高平马大尹（《续焚书》卷一）

万历二十五年（1597） 

一、与焦弱侯（《焚书》卷二）

二、与弱侯（《焚书》卷二）

三、答代州刘户曹敬台（《续焚书》卷一）

四、答友人（《续焚书》卷一）

五、答李惟清（《续焚书》卷一）

六、与李惟清（《续焚书》卷一）

七、复陶石篑（《续焚书》卷一）

八、复梅客生（《续焚书》卷一）

九、与耿子健（《续焚书》卷一）

十、与管登之书（《李温陵集》卷六）

万历二十六年（1598） 

一、复陶石篑（《续焚书》卷一）

二、与潘雪松（《续焚书》卷一）

三、答刘晋川（《续焚书》卷一）

四、与耿叔台（《续焚书》卷一）

五、答沈王（《续焚书》卷一）

六、答马侍御（《续焚书》卷一）

七、与伯时马侍御（《续焚书》卷一）

八、与友人（《续焚书》卷一）

九、与焦弱侯书（《焚书》卷二）

十、与吴得常（《续焚书》卷一）

万历二十七年（1599） 

一、又复顾冲庵书（《焚书》卷二）

二、书晋川翁寿卷后（《焚书》卷二）

三、复杨定见（《续焚书》卷一）

四、复夏道甫（《续焚书》卷一）

五、会期小启（《焚书》卷二）

万历二十八年（1600） 

一、复晋川翁书（《焚书》卷二）

二、复刘肖川（《续焚书》卷一）

三、与汪鼎甫（《续焚书》卷一）

四、与汪鼎甫（《续焚书》卷一）

五、与汪鼎甫（《续焚书》卷一）

六、与凤里（《续焚书》卷一）

七、与方伯雨（《续焚书》卷一）

八、复顾冲庵翁书（《焚书》卷二）

九、又书使通州诗后（《焚书》卷二）

十、复澹然大士（《焚书》卷二）

十一、与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十二、寄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十三、与梅长公（《续焚书》卷一）

十四、与友人（《续焚书》卷一）

十五、与周贵卿（《续焚书》卷一）

十六、与友人书（《续焚书》卷一）

十七、与友人论文（《续焚书》卷一）

十八、与焦弱侯（《续焚书》卷一）

十九、答周友山（《续焚书》卷一）

万历二十九年（1601） 

复士龙悲二母吟（《焚书》卷二）

万历三十年（1602） 

复李士龙（《续焚书》卷一）

参考引用书目

后 记

再版后记

三版后记

序

罗宗强

读历史，有时候让人感到乏味，这个上台那个下台，这个成功那个失败，留下的就是一笔流水账，让以历史为职业的学者们在那里慢慢地 清理，消磨岁月。但是，有时候，读历史却让人激动不已。我在读魏晋时期的历史时有这种感觉，在读万历前后的历史时也有这种感觉。仿佛跨越过时间的阻隔，得到了心灵的沟通。在读这些时期的历史的时候，你会感到一群活的人，在你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坦露自己。他们不顾环境 与传统的固有模式，完全按照自己的欲望尽情地生活。是与非，功与过，一切在所不顾，听由后代去评说。在读这样的历史的时候，你会没有戒心，会同其悲，同其乐，然后去判断是非。

能够做到毫无保留地坦露自己，这在我国的传统里，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我国古代的相当一部分士人，常常喜欢在公开的场合里，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而在私下里，却另是一副嘴脸。按李贽的说法，是“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当然，李贽是极而言之的。说的与做的不一样，不一定都是品质极坏的人。因为在我国古代的社会里，儒家思想是政治、伦理、法律诸领域的指导思想，士人入仕，如果 在公开的场合里说违反儒家思想原则的话，他在仕途上便会遇到困难，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得不说一些与自己的真心相违背的话。说的与做的不一样，不仅为我们研究历史带来困难，更主要的是不利于思想的活跃，不利于新思想的产生，当然，也不利于健康人格的培养。 

能够毫无保留地坦露自己，往往出现在思想比较活跃的时期，万历 前后就是这样的时期。这个时期里的一位突出的人物，便是李贽。李贽 是我国历史上少数几个敢说真话的人物中很有特色的一个。就像思想活 跃时期各种思想并存、精华与糟粕同在一样，敢于说真话的人物的思想 里亦往往新旧杂糅、精华与糟粕同在。而且又由于我们在对待这样的人物的时候，各人所持的标准不同，是非的判断因之亦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李贽就是这莫衷一是的很突出的一位。因了他的不同于传统的思想，当时和后来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他都被目为异端而屡遭非难。亦因了他的不同于传统的思想与行为，他被各式各样地赞美过，他曾经被目为 “儒教叛徒”、“以身殉道者”，曾经被目为“进步思想家”、“唯物主义 者”，在我国历史上的一个非常特异的时期，他甚至被目为法家而成为显赫一时的英雄。他似乎是一位多面人，无论你从哪一面看都像，不过，无论你从哪一个方面看，他都是一位让人不得不动心的人物，一位无法让人不研究，而又很不容易研究的人物。

研究李贽，其实涉及思想史上的许多问题，例如，他和儒学，特别和王阳明心学的关系，和庄禅的关系，涉及万历前后士人的生存状态和 心理状态；涉及学术史、文学史，当然，最重要的，是涉及我们在历史研究中的是非标准。李贽是一个复杂的历史现象，在评价他的时候会遇到许多的困难，分寸之间，既可肯定，又可否定，肯否之间，殊难把握。同一个问题，从不同的角度看，可以做出完全不同的评价，当我们说到 李贽和儒家正统思想的关系的时候，我们会想起王夫之说的“王氏之学，一传而为王畿，再传而为李贽，无忌惮之教立而廉耻丧，盗贼兴”；想起顾炎武说的“自古以来，小人之无忌惮，而敢于叛圣人者，莫甚于李贽”。同时，我们也会想起马经纶在为李贽辩护时，评价李贽“乐圣人之道，诠圣人之经……真上足以阐羲、文、孔、孟之心传，下足以绍周、

邵、陈、王之嫡统”的话。当我们说到李贽在人性的认知与阐扬上的贡献时，我们同样会遇到完全不同的评价。我们该在何种程度上肯定人欲？这个问题不仅面对如何评价李贽，且亦涉及对晚明文学思潮的评价，涉及现实人生的走向。对于李贽的狂狷，同样存在一个评价尺度问题。还可举出许多，李贽研究中无处不存在争议，无处不存在问题。国内外 学术界在李贽研究上已经取得了许多成果，而由于李贽的复杂性和评价 标准的差异，这些争议恐怕是还要存在下去，这些问题恐怕也还要不断研究的吧。我想，如果我们能够细心地清理李贽思想和行为的方方面面，描述出他复杂的完整的人生与人格，细心地清理万历前后的历史的真实 面貌，而不是论其一点不及其余，我们对于李贽也许可以有深一步的认 识；如果我们不囿于固有的模式，而是从思想发展的史的角度，衡量某种思想在史的发展过程中的价值，眼界更开阔一些，我们对于李贽的评价或者会有一个新的深度。

门人左东岭，好学深思，在攻读博士学位的过程中，日以继夜，阅 读了大量的史料，对于王学与李贽思想的性质与关系，钻研尤力。我以为，他对于万历前后的历史，对于李贽的人生、人格与思想的方方面面， 是深入了解了的。因此，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他提出了不少自己的见解。他认为：正德、嘉靖两朝，士人心态、阳明心学与文学思想三方面，均缓慢地曲折地朝着表现自我、愉悦人生的方向发展，三者同时又存在着种种的矛盾与错位。这就是李贽思想产生的背景。他又认为：在李贽的人格中，有着顽强的圣人意识，这包含入世圣人与出世圣人双重内涵的圣人意识，为其狂放怪异人格之核心。他还认为：李贽的心性理论中 有着两个核心命题，一是追求自我解脱的性空理论，一是追求真诚自然的童心说。它以真为核心，包含心性的空与道德之诚，亦包含自私自利等不同层面，形成其独特的自然人性论、无为顺性政治观与求实之学术思想。我认为，东岭的这些见解，是言之有据，是相当深刻的。他对于 李贽文学思想的分析，亦有相当精彩的地方。当然，由于时间的限制，在描述李贽对晚明文学思想的影响时，还缺乏深度。这是可以理解的，晚明文学思想涉及的面极广，要认真的研究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在短 短的两年里，是不容易做到的。近年来，眼看着年轻人在中国古代文学思想的研究中迅速地成熟起来，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就我所知，陈洪、张毅、卢盛江在这个领域 里都有很好的发展前景，东岭也是他们中的一位。我衷心地祝愿他们在 艰辛的学术之路上不断地取得进展。

1995 年冬夜于南开大学北村之寓所

三版后记

今年4月，商务印书馆编辑关杰先生联系我，说馆里希望再版我的《李贽与晚明文学思想》一书，我自然欣然同意。本书1997年初版于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年再版于人民文学出版社，此次已经是第三版。这部完成于1994年冬的博士学位文稿，30年后居然还能被学界与读者所关注，我想这不仅是对我本人三年辛勤汗水付出的认可，更大的原因可能 是对于我所研究的对象——400 年前明代著名思想家与文学批评家李贽人格风范与思想深度的浓厚兴趣。

对于李贽这一历史人物，随着年龄的增长与研究阅历的增加，使我 越发感觉到当初选择他作为我学术起步的重要。我在初版后记中曾说之 所以选择李贽作为我的博士论文选题，是因为他是联系明代中期与晚期文学思想发展的关键性“中介”人物，倘若要理清明代文学思想发展演变的线索，就必须弄清其思想内涵与历史地位。     今天看来，此种理解还 仅限于我本人的学术规划的个体层面，李贽的重要性远比此一认知更为 复杂。李贽首先是位一流的文学批评家。在思想家的序列中，李贽尽管 目光锐利，见解大胆，具有强烈的批判意识与巨大的思想冲击力，但无 论是理论的周延性还是思想的深刻程度，依然难以与朱熹、王阳明这些 一流思想家相比肩。但在文学批评领域则不同，他所涉及的对象极为广 泛，《明灯道古录》、《九正易因》属于经部，《藏书》、《续藏书》属于史 部，《老子解》、《庄子解》属于子部，《读升庵集》、《读坡仙集》属于集 部，再加上对于佛学的解说以及戏曲小说的评点，可以说他涉及传统文 学批评的全部领域。而且他以自我主观见解为特色的批评个性，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也是独树一帜的。说他是文学批评史上的经典学者，中外学界殆无疑义。同时，李贽还是一位存有巨大争议的历史人物，这种争 议除了接受者不同的立场与个性，其自身所包含的复杂性与矛盾性也是 重要原因之一。和他同时的好友袁中道在《李温陵传》中就如此概括其 思想行为：

大都公之为人，真有不可知者。本绝意仕进人也，而专谈用世之略，谓天下事绝非好名小儒之所能为。本狷洁自厉，操若冰霜人也，而深恶枯清自矜、刻薄琐细者，谓其害必在子孙。本屏绝声色，视情欲如粪土人也，而爱恋光景，于花月儿女之情状，亦极其赏玩，若借以文其寂寞。本多怪少可，与物不和人也，而于士之有一长一 能者，倾注爱慕，自以为不如。本息机忘世，槁木死灰人也，而于 古之忠臣义士，侠儿剑客，存亡雅谊，生死交情，读其遗书，为之咋指斫案，投袂而起，泣泪横流，痛哭滂沱，而不自禁。

正是李贽自身的这些诸多矛盾，造成了后人研究中对其评价的分歧与困 难，构成像我的导师罗宗强教授在本书初版序言中所说的：“李贽研究中无处不存在争议，无处不存在问题。”也正是这些难度与争议，既对研究者构成了巨大的挑战，同时也使其获得了提升自我能力的难得机遇，并 有可能取得意外的学术发现。从本书的写作中，我后来曾获得如下的学术体会：一位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的研究者，最好从个案研究起步。因为每位学者的研究过程都有一个由点到面的过程，没有点的深入便没有真 正的面的扩展。对于点的研究可以使学者得到全面的学术训练，从文献的搜集整理，到文本的阅读辨析，再到论题的提炼与解决，必须一一经 历，方可具备全面的学术研究能力。至于对个案研究对象的选择，则大致有三个条件：一是经典的作家作品，二是处于历史发展链条的关键人 物或作品，三是存有巨大争议的人物与作品。以此三条来衡量，李贽都是最为符合的对象。我也正是通过对李贽及其文学思想的研究，使自己得到了全面的学术训练与可贵的研究经验，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学术基础。 后来所从事的王阳明、袁宏道、高启、刘基、宋濂、倪瓒、杨维桢、《庄子》、《文心雕龙》等作家作品的研究，都曾借鉴过李贽研究的经验，并 由此扩展开去对明代文学思想、元明易代之际的文学思想，甚至中国古代文论的整体特征，陆续进行综合性的研究。

当然，李贽这种重点研究个案无疑拥有巨大的学术难度，他本身所存在的巨大争议除研究者所持立场与标准不同外，也与其自身内涵的丰富、文献的复杂，以及人际关系的多样密不可分。关于李贽著作版本的复杂与作品真伪的夹杂，从其在世时已经出现，并随着其离世越发呈现出日趋严重的程度，并且至今未能完全解决。我当年曾广事搜罗，查找到署名李贽的各种著作80余种，后经过仔细辨析并吸收学界的相关文献 研究结论，发现仅有20余种具有使用价值，其中还有部分属于真伪相杂 的疑似文献。但时至今日，仍有像《四书评》、《史纲评要》等伪作被收于今人整理的李贽文集中，从而造成一定程度的文献混乱。同时，由于 李贽文集被反复翻刻，所收诗文作品数量不一，次序混乱，使用起来极 不方便。尤其是最能直接表达其思想情感与文论观点的尺牍作品，除收 在《焚书》、《续焚书》中之外，还有不少遗漏。中华书局尽管对其做过一些整理补遗工作，也仅仅是作为附录增补于书后而已。因此，我在撰写博士论文之前，曾对铃木虎雄的《李贽年谱》进行详细的校证补充，尤其是将搜集到的李贽尺牍作品逐篇进行创作时间的认真考辨，然后按年排列，撰成《李贽书信编年考》文稿，以便循此线索理清李贽人格心 态及文学思想的发展演变轨迹。当时由于条件限制，论文答辩稿与初、 再版文稿都未能将此考证文字收入。但我认为进行个案研究，年谱的编 制与作品的编年乃是最为重要的基础，所以此次重版，征得商务印书馆同意，决定将《李贽书信编年考》作为附录附于书后，其目的主要是显示个案研究中基础文献考辨的重要。至于李贽的交游情况则更为复杂。 尽管他一生官位不高，却经历颇为复杂，从而形成了各种交游圈子。政 界的有刘东星、梅国桢、马经纶、顾养谦与耿定向等，学界则有赵贞吉、王畿、罗汝芳、李见罗、耿定理、管东溟等，诗文则有袁宗道、袁宏道、 袁中道、陶望龄、丘长孺等，弟子则有杨定见、汪本珂等，僧人则有无 念、深有、心如等，在地域上有周思敬、周思久等麻城友人圈，有焦竑 等金陵及周边友人圈，有泉州家乡的家人族亲等亲友圈，等等。此乃举 其知名者，至于其他人际来往的各种关系则无法在此一一例举。这些交 游关系对于理解李贽的生平、人格、思想及创作均极重要，因此当时亦 曾着力予以勾稽考辨，后来成《李贽交游考》文稿。但因未能及时装订 成册，加之数次迁居，致使其中部分文稿散佚，此次难以一并附录于后，

殊为憾事！

自1994年至今，时间一晃就是30年。当时读书写作之情景犹历历在目：遍搜文献，细读深思，夜以继日，心无旁骛，醒里梦里都是李卓吾、王阳明与袁中郎的音容笑貌。“当时只道是寻常。”但如今看来，却再也追不回那个令人神往的人生时刻研究心境了！

无论如何，在此要真诚感谢商务印书馆能够再版此书，使我对李 贽研究得以重新回顾清理，并将《李贽书信编年考》附录于后，完成多 年前的夙愿。特别是责任编辑关杰先生，他去年不辞辛苦为我编辑再版 《王学与中晚明士人心态》一书。今年又反复往来信函多次，促成了《李贽与晚明文学思想》一书的重版。在此，对其热情推动学术著作出版的精神与认真负责的编辑态度表示由衷的感谢！

最后，还是应该对长期伴随我的这位400年前的思想家与批评家李 贽致以崇高的敬意！当初之所以选择李贽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选题，并非全为学术研究上的考量，首先是受到他人格精神的感召和极富思想穿透力的冲击。也许他在世俗人的眼中并不够完美，也许后人对他以身殉 道的结果并不完全认同。然而，他的率真，他的执着，他的犀利，他的热情，依然会令人油然而生高山仰止的倾慕之情！袁中道在为其所作的 传记中曾深切表达了此种情感，在此我愿意与广大读者一起分享：

其人不能学者有五，不愿学者有三。公为士居官，清节凛凛；而吾辈随来辄受，操同中人，一不能学也。公不入季女之室，不登之床；而吾辈不断情欲，未绝嬖宠，二不能学也。公深入至道，见其大者；而吾辈株守文字，不得玄旨，三不能学也。公自少至老，惟知读书；而吾辈汩没尘缘，不亲韦编，四不能学也。公直气劲节，不为人屈；而吾辈怯懦，随人俯仰，五不能学也。若好刚使气，快意恩仇，意所不可，动笔之书，不愿学者一矣。既已离仕而隐，即 宜遁迹名山，而乃徘徊人世，祸逐名起，不愿学者二矣。急乘缓戒， 细行不修，任情适口，臠刀狼藉，不愿学者三矣。

公安三袁乃是明代万历间的文坛名士，一向以个性放任、通达重情而闻名，小修的此种自贬说法，宁可视为一种行文的笔法。但无论是在才情、 境界还是操守、定力上，他们确实无法与李贽相提并论，因而通过小修的生花妙笔描绘出一位狷介率真的崇高李贽形象。至于我本人，作为这 个大千世界的一介书生，更无法企及李贽的思想高度。但是仰慕之情较之小修则有增无减。在中国古代漫长的历史中，名人高士俯拾皆是，但对我本人影响最大者有四位：庄子的超然通达，倪瓒的耿介闲逸，阳明的高洁洒脱，李贽的率直真诚，皆可为我之先师。典型犹在，高风长存，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2024年12月31日岁末于北京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