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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序
1603年,法国作家蒙田的《随笔》一书译成英文出版,随笔这一文学形式也就介绍到了英国。此后三百多年来,随笔在英国蔚然成风,作者迭出。最初的硕果是培根的五十八篇《随笔》(1597—1625)。18世纪,英国文人办期刊蔚然成风,最著名的是斯梯尔和艾狄生合办的《闲话报》和《旁观者报》。由于刊物的需要,随笔得以生存和发展,作家可以得心应手地用它来立论、抒情、写人、叙事,还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个性因素贯穿进去,因而出了不少好文章。到了19世纪,随笔散文成为英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一个分支,涌现了一批著名的随笔作家,如兰姆、哈兹里特、德?昆西、利?亨特,其中,兰姆是最出色的。
查尔斯?兰姆(Charles Lamb,1775—1834)生于伦敦法学院一个律师的佣人之家。他在伦敦慈幼学校(一个为贫寒子弟办的慈善学校)念了七年书,十四岁就做事,先在伦敦的南海公司,后在东印度公司,直到1825年退休,整整当了三十六年职员。1796年,他家里发生了一桩惨剧:比他大十岁的姐姐玛丽突然神经错乱,拿刀子刺死了他们的母亲。此后,养活老父亲、照料疯姐姐的沉重家庭负担就落到他的肩上。玛丽的病时好时坏——病好的时候,姐弟便在一起进行文学活动(因为玛丽也是一个文学才能很高的人)。玛丽发病前常有预感,每到此时,姐弟俩就手拉手哭着向疯人院走去。姐弟就这样相依为命地生活着。当时的人们都被这一情景所感动。为了不让玛丽流离失所,查尔斯牺牲个人幸福,一生未婚。他这种无私的精神,常为评论家所称道。但长期的贫困和焦虑也影响了他的健康。查尔斯?兰姆死于1834年。他姐姐比他多活了十多年,于1847年去世。
兰姆一生大部分消磨在东印度公司的账房里,每天要工作八至十小时,只能在晚上读书、写作、会见文学界的朋友。他写过诗歌、散文传奇、喜剧和文学评论,但他最成功的作品是和玛丽合作的《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以及他自己的代表作《伊利亚随笔》初集、续集。他的信札也很有名。
兰姆发表随笔时用的笔名“伊利亚”,取自和他同事的一位老职员的名字。他的两集随笔共五十三篇,其内容或写他青少年时代的回忆,或写他的亲属、朋友、熟人,或写他当小职员的生涯,或写他在忙里偷闲之中的小小快乐和种种遐想,或评论他读过的书、看过的戏,或写伦敦的市风,写醉鬼,写单身汉,并对各种琐事发发议论。从内容来说,可谓庞杂。然而在所有这些随笔中都贯穿着作者自己善良、正直、乐观的个性,贯穿着他那别人无从模仿的幽默感。这就使得兰姆的随笔成为英国文学中所独有的、非常富于民族特色和个人独特风格的散文名作。
现在且以这本选集中的四篇文章为例,说明兰姆随笔的一些特点。
《梦幻中的小孩子(一段奇想)》一文,正如副题所云,是“一段奇想”。兰姆少年时代,在他外祖母做管家的田庄认识了一位叫安妮?西蒙斯的姑娘,并爱上了她,但这次恋爱失败了。兰姆二十岁时,安妮嫁给伦敦一个当铺老板。兰姆为此一度精神失常,后来恢复好转。此后,他曾喜欢一个女演员。但那个演员要求他脱离患精神病的姐姐才肯结婚,他不答应。从此他就独身过了一辈子。然而,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和安徒生一样,是很爱小孩子的。《梦幻中的小孩子》一文,就是描写在他哥哥约翰去世的刺激下,他对少年时代恋人的怀念、对儿童的热爱、对外祖母和哥哥的感情纠结在一起,所产生的一种不寻常的精神升华。文章本身写得是很美妙的,然而作者本人当时的内心,恐怕是很苦的,也实在难为他了。
美国著名学者A?鲁宾斯坦在她的《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一书中,称兰姆是资产阶级社会的中下层知识分子的代言人。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职员、教员、雇佣文人、会计人员等等,生活地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可以稍有苦中作乐的余暇,但在这短暂的欢乐中往往透露出生活的苦辛。这一点,在《退休者》一文中得到细致的刻画。《退休者》描写了一个小职员(也就是作者自己)经过漫长的三十六年的公事房生涯之后,一旦退休时的复杂心理状态。“案牍劳形”,自古以为苦事。我国大诗人杜甫在华州当小吏时,曾因公务繁重而写道:“束带发狂欲大叫,簿书何急来相仍!”(《早秋苦热,堆案相仍》)兰姆对于账房里的生活也是叫苦连天。他曾在1822年给华兹华斯的一封信里写道:“三十年来,我为那些市侩们干活,可是我的脖子始终不肯向那个轭套屈服。你不知道,一天一天,每天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的整个宝贵时间,我不能休息,不能间断,像被关禁闭似的只能在那四堵墙里呼吸,得不到一点安慰,这叫人多么烦闷……唉,但愿在我从办公桌走到坟墓之前,能够有一两年自己支配的时间!办公桌和坟墓是一样的,区别仅仅在于你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是一件外加的机器。”《退休者》一文写于兰姆从东印度公司退休之后,把他从公事房苦役中一旦“解放”时的甜酸苦涩复杂心情描绘得淋滴尽致。
在《读书漫谈》一文中,兰姆从一个文学爱好者的角度“神侃”各类书籍以及种种条件下的读书之乐。他不喜欢硬性的、枯燥的书籍,但有时“玉石不分”,把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和亚当?斯密的《原富》这些学术名著也排除在“可读之书”范围以外了。这未免有点偏颇。不过,一个普通读者要想遍读群籍,事实上也难以办到,除了阅读与本职工作和心爱事业直接有关的书籍以外,所余时间精力无几,也只好顺其自然了。但兰姆关于珍本书和普及版的议论,说得颇有道理,可供我国文学出版工作参考。为少数学者或藏书家所需要的珍本书,读者范围有限,可以出豪华版、精装本,以便珍藏。而为广大读者着想,则将古今中外的文学佳作、学术名著以廉价普及版的形式加以推广,实在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兰姆出身下层,一辈子过得辛辛苦苦,他同情那些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小人物和弱小者。他在《扫烟囱的小孩礼赞》这篇随笔里为那些最低微、最不幸的扫烟囱的穷苦儿童大唱赞歌,呼吁大家注意他们的苦境,关心、爱护他们。他自己“以身作则”,为了能让这些苦孩子高兴一下,哪怕在大街上出个“洋相”,叫他们笑一笑,也心甘情愿。一天,他急急忙忙走路,一不小心滑倒,摔了个仰面朝天,起来一看,“一个扫烟囱的小机灵鬼正冲着我龇牙一笑”。兰姆说:“一个纯正的扫烟囱小孩的嬉笑里是丝毫不含恶意的……我情愿站在那里,做他的嘲笑对象,一直站到深夜。”这是多么真挚的爱心!文章里还写到一位热心肠的好人——他的老同学和朋友吉姆?怀特在每年的圣巴塞洛缪节(8月24日)都要特地为扫烟囱的孩子们大摆宴席,招待他们,好让这些可怜的孩子至少在这一天享受一点人生之乐。在文章最后,兰姆感伤地说:“吉姆?怀特业已作古,这些晚宴也随之戛然而止。他一死,这个世界(至少说,我个人的世界)的一半乐趣都被他带走了。那些往日受他盛情款待的小客人们还到那些栅栏之间寻寻觅觅,然而,斯人已不可见,只好责怪圣巴塞洛缪节日面目全非,而为斯密斯菲尔德增光添彩的盛事从此也就永远消逝了。”也许,有人会问:这样一点一滴的好事,这样小小的“幽默”,能解决什么重大问题?答曰:肯定不能。社会问题要靠大的社会改革才能解决。但是,话又说回来,人类社会中,还是多一点爱心好。如果连这一点点爱心都没有,那还能叫人类文明社会吗?
兰姆的随笔亦庄亦谐,在谐谑之中深藏着个人的辛酸,这是一种“含泪的微笑”。兰姆的文笔跌宕多姿,或浓丽、或简古、或文言、或口语,写得意在笔先,笔随心走,不受拘束,风格独特,不愧为英国散文中的经典之作。
在我国,兰姆写的《莎士比亚戏剧故事集》,最早有林纾以《吟边燕语》为名的文言译本;“五四”以后,又有以《莎氏乐府本事》为名的各种注释本、对照本和汉译本,解放后又出了新的译本。他的随笔,自“五四”以来,一直有人介绍。梁遇春不仅译过他的随笔(当时叫做“小品文”),还写过这类华丽而活泼的抒发个人思想感情的散文。因此,郁达夫在《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中称梁遇春为“中国的爱利亚”(即伊利亚)。我国现代文学中,鲁迅先生所开创并奠定坚实基础的杂文,从形式上说,是与随笔极其近似的(虽然在内容上各有千秋)。为了丰富我国读者对散文艺术的欣赏趣味,介绍一点兰姆的随笔,想来还不算多余吧!
译者
1998年6月13日于开封
书摘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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