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详情
ISBN:9787100176811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内容简介:
《念兹在兹》汇集了著名学者何怀宏先生近年来与读书相关的文章,分为流逝的岁月、心灵史拾零、哲人剪影、域外来风四辑。既谈到西塞罗、伯克、诺齐克、罗尔斯、萨特、阿隆、加缪等的思想和观点,也谈到梁启超、鲁迅、陈寅恪、路翎、史铁生等的精神与人生;既有《瓦尔登湖》、《四季随笔》、《沉思录》、克里斯蒂小说等的评论,也有自己创作的诗般风雅而充满哲思的散文;既有读书人的寂寞和乏味,也有读书人的偶得和暗喜;既有突然发现的相契,也有不能自已的忧伤……
作者简介:
何怀宏,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伦理学、人生哲学、社会史等领域的研究。翻译多种欧美伦理学、政治学经典,如《沉思录》《正义论》等,不仅对国内伦理学界,也对其他人文与社会学科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目 录
流逝的岁月
列车上……………………………………………………… 3
相撞之后…………………………………………………… 10
老友………………………………………………………… 12
便宜书……………………………………………………… 17
废弃的小楼………………………………………………… 20
游子怀旧…………………………………………………… 22
寂寞………………………………………………………… 25
蚂蚁的寓言………………………………………………… 28
生命与书…………………………………………………… 31
夕阳的宁静………………………………………………… 34
梭罗和他的湖……………………………………………… 37
迟到的四季………………………………………………… 50
独语………………………………………………………… 59
另一本《独语》…………………………………………… 62
林嘉文,能不能不走?…………………………………… 65
大学老师是些什么样的人?……………………………… 72
希望在人间,希望不在人间……………………………… 78
心灵史拾零
心灵史上的无语者………………………………………… 85
世纪初的忏悔……………………………………………… 90
“殉道”还是“殉清”?………………………………… 95
梁启超的信仰根底……………………………………… 100
为什么忧伤?…………………………………………… 104
鲁迅与耶稣……………………………………………… 108
纯真年代的纯真心灵…………………………………… 112
新生活的试验…………………………………………… 117
墓与幕…………………………………………………… 122
有志者,事未成………………………………………… 126
世纪中的反省…………………………………………… 131
精神的后园……………………………………………… 135
老一代…………………………………………………… 139
新女性…………………………………………………… 143
折断的翅膀……………………………………………… 147
哲人剪影
政治的荆棘与哲学的冠冕……………………………… 155
第一次读柏克…………………………………………… 159
逝去的时代……………………………………………… 163
寒夜之思………………………………………………… 167
与真理为友……………………………………………… 171
心灵的伟大……………………………………………… 174
奇特的上帝……………………………………………… 182
悼念诺齐克……………………………………………… 185
缅怀罗尔斯……………………………………………… 195
域外来风
萨特的意义与局限……………………………………… 207
阿隆、萨特、加缪三人谈……………………………… 212
大众时代的来临………………………………………… 229
愉悦与哀伤……………………………………………… 234
汤尼潘帝………………………………………………… 237
法兰柴思………………………………………………… 241
有许多好人很安静……………………………………… 244
循规蹈矩是因为谦卑…………………………………… 248
无告者的声音…………………………………………… 251
同情的危险……………………………………………… 254
我爱读的几种西方典籍………………………………… 259
我与俄苏文学…………………………………………… 263
现代人的古典启蒙……………………………………… 266
相伴二十年……………………………………………… 269
哀伤与奋起……………………………………………… 275
心忧天下………………………………………………… 281
后记……………………………………………………… 286
列车上
火车离开了车站,我又一次离开了亲人们,去往北方我就学的一个大城。
火车先往西南方向驰去。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经过我的家乡了——那是我真正的家乡,土生土长的家乡。我坐火车在这条线上走过许多次,只要是白天,我就会预先坐到窗前,让记忆中的景色重新鲜明地出现在眼前。
早春,田野里是大块大块的绿色——红花草还没有开花,中间的坡地上夹杂着一块块的金黄色的油菜花。新起的砖屋顶上照样耸起涂着一条条白道的飞檐。远处的村庄看不分明,然而,只要有浓郁的树影,那里就一定有村庄。那些树里有苦槠树,我曾经在那样的树下捡过苦槠,磨出来可以做成一种带苦味却非常爽口的苦槠“豆腐”。近处的山坡上有一些山茶,深绿的树丛间还可见到几朵白色的茶花。农民打着赤脚,赶着犁田的水牛,从水中翻出一大块一大块泥巴来。
窗外出现了孩子。在一个农民弓着背叉开腿推着的独轮车边上,坐着一个戴着老虎帽的孩子,他身后的女人一手挎着大篮子,一手牵着另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站在路基旁,背朝火车,捂着耳朵。然后是一个很小的村庄,几株树,一个水塘,一个姐姐带着一个弟弟,穿着圆滚滚的、袍子似的衣服,站在门前看火车。一个小女孩坐在下面装有火盆的木椅上,还一个更小的孩子躺在摇车里,他们正在这依然寒冷的日子里享受着早春这宝贵的阳光……
我注视着他们,心里想:我就是从你们中间走出来的——就是从那农民担着的筐子里走出来的;就是从那“吱纽吱纽”的木独轮车的一边走出来的;就是从那挎着小篮子在地里剜苦菜,然后好奇地抬头远望疾驰的火车的孩子中走出来的;就是从那背对着火车、用手捂着耳朵的孩子中走出来的;那个姐姐带着的弟弟也就是我,穿着不合身的大棉袄,两手垂在两边,在暖和的阳光里看着火车从眼前驰过;那个躺在摇车里的婴儿也就是我;那个站在屋檐下冻得直跺脚的孩子也就是我;那个用通红的小手去探小河里的冰的孩子也就是我;那个瞪着眼望着火车忘记了抽鼻涕的孩子也就是我;而那个在独轮车结实的皮轭下的汉子本来也应该是我,而我现在却静静地在这飞驰的车轮之上……
过去我注视着火车,想着里面坐的是什么人;现在我注视着窗外,怀着亲切、怀念和略微感伤与惭愧的心情注视着你们——那也是过去的我。
我是农民的后代。虽然从每一个人那里掘下去、掘下去,最后都可以发现一个农夫或者牧人来,然而我却不用追溯那么远,我的祖父就是一个地道的农民。祖父是一个孤儿,被一个磨剪刀的老人收养,娶妻生子,又繁衍出一个新兴的家族来。据说,祖父出生于一个很阔的人家,但在很小的时候,一把大火把家烧个精光,只剩下他。我没有见过我的祖父,至于在那些房屋的余烬上曾经住过什么人,就更无从知晓了……
火车在一个大站拐过来,然后又往北驰去。我离我的家乡越来越远了。
下午,临近黄昏时,我看到了窗外的落日。落日在远方的群山间时隐时现,似乎是在与火车角逐,不是夸父逐日,而是日逐夸父。
而我却静静地坐在车厢里。
多么残酷的真理:我静静地坐在这里,却感到我的生命正在逝去,一分一秒地逝去。
已经有好多次这样的体验了:一件件事情,我害怕的、我渴望的,它们来了。来了,就意味着离去。将来时态飞快地变成过去时态。“等到那时”变成了“已经过去”。“等我18岁的时候”,“等我上大学的时候”,“等我到峨眉山的时候”,“等我走的时候”,很快就变成了“我已经18岁了”,“我上了大学了”,“我到了峨眉山了”,“我回到家了”,“我又要走了”。憧憬一个个被抛到后面,失去了原有的诱人的光芒,而新的憧憬又在产生。
落日真圆。只有在这个时候和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才是我们可以长久地注视它的时候。不,并不长久。
想着看它慢慢落下去,落到完全不见,像在颐和园时对孩子说的:“等它落到看不见时,我们就回家。”但是一个车站到了,房屋挡住了我的视线,正好是18 点。
有一个人,太阳升起的时候,骑着马往东疾驰,在他黄昏下马的时候,太阳却到了他的背后。
还有一个人,太阳升起的时候,骑着马往西疾驰,在他黄昏下马的时候,太阳却到了他的前面。
这就是在转动的宇宙中的人类的追求,渺小吗? in vain(徒劳)吗?你也许会说:“不!”我也是。
地球在转动着,这就是时光……
火车在奔驰着,这也是时光……
一只苍蝇安静地停在窗沿上。它大概是从出发的车站带来的。它没有扇动多少次翅膀,但已经走了不少路。过了一会儿,它不安分起来,在车厢里“嗡嗡”地飞着,几次撞到了玻璃。
我打开窗,就在那一刹那,苍蝇突然飞过了窗沿线,立刻被火车抛到了后面很远很远……
谁来确定这一分际?确定从窗里到窗外的界线?同样是空间。
列车,或者说时代的列车,我们都必须在这列车上,如此才不致落伍?
那么,什么是历史呢?怎样才是进入历史呢?
且不说时代与永恒,时代与历史也许都是对立的。较持久的东西与较短暂的东西是对立的,生前与死后是对立的。你越来越感到这一对立。你要追求某些持久的东西,就要放弃某些短暂的东西;你要追求死后的某些东西,就要放弃生前的某些东西。
你从生下来一懂事起,就不断遇到这对立。比方说职业的选择,有些职业很可能预许着生前的快乐和光荣,而有些职业则注定要穿过孤冷和寂寞的荒野。有时是非此即彼,把你逼到选择的绝境。许多有原创力的艺术家,都注定只能在死后赢。你不能两全,两全也没道理:如果你死后将留下痕迹,那么你生前再享受显赫,对别人也就太不公平。个别兼而得之者,如凤毛麟角。
如果你把历史延长到永恒,那么连这历史也会失去分量。历史与永恒也构成了一种对立。你也许已经破去了生前荣光念,但还要破去死后垂名念,这样才能进入永恒。
然而,永恒是什么?永恒只存在于精神之中?甚至只存在于当下的精神之中?还有没有更可靠的基石?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又回到了时代?我们只能在时代中获得历史和永恒?我们只能以时代的形式存在?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看到:有着各种各样追求的人们,实际上是以时间(或者说生命)的不同长度作为自己的基准单位的。
这基准单位或者是分秒,或者是小时,或者是昼夜,或者是季节,或者是年代,或者是世纪,甚至更长,或者是永恒。
一个唐璜式的风流浪子的追求是定在分秒上的,性高潮的持续时间只有这么多;一个快乐主义的美食家,大概是以小时为基准;为报纸写稿的人文章的生命力只能以日计算,这是公平的,拥有最多读者的只有最短的生命;为杂志撰稿的人文章的生命力就可能长些;书的生命力很难说,它可能出生就是死,也可能持续几年、几十年,或者越过世纪。
我们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大概都是为时代活着的。我们大都是此世主义者,世界一向如此,也应该如此。我们所写和所读的,大都是时文。每年都会有告诫高考生注意事项的文章。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教科书,很少有人用几十年前的教科书。一个社会,需求量最大的还是时代的东西。人们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更有兴趣,一张报纸晚几天到,就不像当天到看得那么仔细了。
然而,还要有一些注定会超越时代的东西。
一切都在流动。而一切占有了某种空间的东西,在另一双眼睛看来,就获得了一种时间:动物、植物,甚至石头,即使它们是无生命的,没有对时间的自我体验。
你注意到窗外一只盘旋的大鸟,它拥有的时间也许和你将拥有的时间一样多,然而你不能把它的时间夺过来,增加到你的时间上。你可以在试管中创造一个生物,你也可以轻易地毁灭它,然而你不能把它的时间夺过来给自己。你有你的时间,有你的生命长度,它不多不少,可以说恰好适合于你。
那么,让过去的就过去吧,剩下的事情就是好好地计算一下未来,确定以什么样的时间长度为基准单位,来度过余下的生命。
列车停了,它到达了目的地。
天黑了。下车的时候,钟楼上的大钟悠扬地敲了八下,提醒我必须抓紧时间赶上末班公共汽车,也提醒我生命的全部紧迫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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