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详情
书名: 郭宏安译加缪文集
定价: 322.00
ISBN: 9787544785044
作者: 阿尔贝·加缪,郭宏安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日期: 2021-06
用纸: 轻型纸
装帧: 精装
开本: 32
本套装收录加缪作品:
《反与正》(L’Envers et L’Endroit),1937
《婚礼集》(Noces),1938
《局外人》(L’Étranger),1942
《西绪福斯神话》(Le Mythe de Sisyphe),1942
《夏天集》(L’Été),1 954
《堕落》(La Chute),1956
《流放与王国》(L’Exil et le Royaume),1956
《加缪笔记》精选集(Carnets),1935—1959
郭宏安作品:
《阳光与阴影的交织:郭宏安读加缪》
局外人 西绪福斯神话
堕落 流放与王国
反与正 婚礼集 夏天集
加缪笔记:1935—1959(精选集)
阳光与阴影的交织:郭宏安读加缪
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1913—1960)
法国小说家、散文家和剧作家,最年轻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之一。
他有着冷峻而不乏温情的面孔,俊朗而略显清癯的轮廓,博大而偶见僵硬的情怀,清醒而不事伪装的精神,澄澈而时现激愤的文笔,高贵而不畏强权的心灵。
郭宏安(1943—)
196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1981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外文系。历任第二炮兵司令部参谋,新华社对外部翻译,瑞士日内瓦大学进修生,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从事加缪研究和翻译,至今不辍。
加缪的非凡魅力,或许就在于他的既反精英又反大众,以及发自骨子里的热情和冷酷。他只用少量的天才之作就征服了这两个阶层,同时也成功地挡住了他们更近一步靠近他的企图,就像莫尔索用枪声终结了日常世界对他的围拢。郭宏安这套加缪文集即是聚焦于这些天才之作的,它们是加缪写作的局部事实,也是他灵魂意义上的全部。
——作家 赵松
除了加缪以外,我想不起还有其他现代作家能唤起爱。
——苏珊·桑塔格
加缪说过,诞生到一个荒诞世界上来的人真正的职责是活下去,是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反抗,自己的自由。
——威廉·福克纳
加缪在20世纪顶住了历史潮流,独自继承着源远流长的醒世文学,他怀着顽强、严格、纯洁、肃穆、热情的人道主义,向当今时代的种种粗俗丑陋发起了胜负难卜的宣战。
——萨特
他(加缪)作为一个艺术家和道德家,通过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形象地体现了现代人的道德良知,戏剧性地表现了自由、正义和死亡等有关人类存在的基本的问题。
——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
没事儿我就会把加缪的《局外人》读上一遍。
——马伯庸
《局外人 西绪福斯神话》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的一封电报,说:“母死。明日葬。专此通知。”这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昨天死的。
养老院在马朗戈,离阿尔及尔八十公里。我乘两点钟的公共汽车,下午到,还赶得上守灵,明天晚上就能回来。我向老板请了两天假,有这样的理由,他不能拒绝。不过,他似乎不大高兴。我甚至跟他说:“这可不是我的错儿。”他没有理我。我想我不该跟他说这句话。反正,我没有什么可请求原谅的,倒是他应该向我表示哀悼。不过,后天他看见我戴孝的时候,一定会安慰我的。现在有点像是妈妈还没有死似的,不过一下葬,那可就是一桩已经了结的事了,一切又该公事公办了。
我乘的是两点钟的汽车。天气很热。跟平时一样,我还是在赛莱斯特的饭馆里吃的饭。他们都为我难受,赛莱斯特还说:“人只有一个母亲啊。”我走的时候,他们一直送我到门口。我有点儿烦,因为我还得到艾玛努埃尔那里去借黑领带和黑纱。他几个月前刚死了叔叔。
为了及时上路,我是跑着去的。这番急,这番跑,加上汽车颠簸,汽油味儿,还有道路和天空亮得晃眼,把我弄得昏昏沉沉的。我几乎睡了一路。我醒来的时候,正歪在一个军人身上,他朝我笑笑,问我是不是从远地方来。我不想说话,只应了声“是”。
养老院离村子还有两公里,我走去了。我真想立刻见到妈妈,但门房说我得先见见院长。他正忙着,我等了一会儿。这当儿,门房说个不停,后来,我见了院长。他是在办公室里接待我的。那是个小老头,佩戴着荣誉团勋章。他那双浅色的眼睛盯着我。随后,他握着我的手,老也不松开,我真不知道如何抽出来。他看了看档案,对我说:“默而索太太是三年前来此的,您是她唯一的赡养者。”我以为他是在责备我什么,就赶紧向他解释。但是他打断了我:“您无须解释,亲爱的孩子。我看过您母亲的档案。您无力负担她。她需要有人照料,您的薪水又很菲薄。总之,她在这里更快活些。”我说:“是的,院长先生。”他又说:“您知道,她有年纪相仿的人做朋友。他们对过去的一些事有共同的兴趣。您年轻,跟您在一起,她还会闷得慌呢。”
这是真的。妈妈在家的时候,一天到晚总是看着我,不说话。她刚进养老院时,常常哭。那是因为不习惯。几个月之后,如果再让她出来,她还会哭的。这又是因为不习惯。差不多为此,近一年来我就几乎没来看过她。当然,也是因为来看她就得占用星期天,还不算赶汽车、买车票、坐两小时的车所费的力气。
院长还在跟我说,可是我几乎不听了。最后,他说:“我想您愿意再看看您的母亲吧。”我站了起来,没说话,他领着我出去了。在楼梯上,他向我解释说:“我们把她抬到小停尸间里了,因为怕别的老人害怕。这里每逢有人死了,其他人总要有两三天工夫才能安定下来。这给服务带来很多困难。”我们穿过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不少老人,正三五成群地闲谈。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都不作声了;我们一过去,他们就又说开了。真像一群鹦鹉在嘁嘁喳喳低声乱叫。走到一座小房子门前,院长与我告别:“请自便吧,默而索先生。有事到办公室找我。原则上,下葬定于明早十点钟。我们是想让您能够守灵。还有,您的母亲似乎常向同伴们表示,希望按宗教的仪式安葬。这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想告诉您一声。”我谢了他。妈妈并不是无神论者,可活着的时候也从未想到过宗教。
我进去了。屋子里很亮,玻璃天棚,四壁刷着白灰。有几把椅子,几个叉形的架子。正中两个架子上,停着一口棺材,盖着盖。一些发亮的螺丝钉,刚拧进去个头儿,在刷成褐色的木板上看得清清楚楚。棺材旁边,有一个阿拉伯女护士,穿着白大褂,头上一方颜色鲜亮的围巾。
这时,门房来到我的身后。他大概是跑着来的,说话有点儿结巴:“他们给盖上了,我得再打开,好让您看看她。”他走近棺材,我叫住了他。他问我:“您不想?”我回答说:“不想。”他站住了,我很难为情,因为我觉得我不该那样说。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我,问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好像只是想问问。我说:“不知道。”于是,他捻着发白的小胡子,也不看我,说道:“我明白。”他的眼睛很漂亮,淡蓝色,脸上有些发红。他给我搬来一把椅子,自己坐在我后面。女护士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这时,门房对我说:“她长的是恶疮。”因为我不明白,就看了看那女护士,只见她眼睛下面绕头缠了一条绷带。在鼻子的那个地方,绷带是平的。在她的脸上,人们所能见到的,就是一条雪白的绷带。
《堕落 流放与王国》
先生,我可以不揣冒昧,为您效劳吗?我怕您不知道如何让掌管这家企业的大猩猩明白您的意思。事实上,他只讲荷兰话。除非您允许我为您办这一案子,否则,他是猜不出您要刺柏子酒的。看,我敢说他听懂了我的话:他这一点头,该是表示他对我的论据是折服了。果然,他去了,以一种适度的迟缓来加快脚步。您真运气,他没有嘟囔。当他拒绝服务的时候,嘟囔一声就行了:没有人再坚持。纵情使性,这是大型动物的特权。我告退了,先生,为您效劳,我感到荣幸。谢谢,若是果真不惹人生厌的话,我就接受您的邀请。您太好了。我就把我的杯子放在您的杯子旁边吧。
您说得对,他的沉默轰然震耳。这是种原始森林的寂静,笼罩一切,包括嘴巴。我们的寡言朋友对文明语言表示不满,其顽固程度有时令我吃惊。他的职业是在这家阿姆斯特丹的酒吧间里接待各国海员,不知何故,他称这间酒吧为墨西哥城。对如此尊敬这间酒吧的人来说,您不认为他们要为他的无知会使人不快而担心吗?请想象一下那个住在巴别塔里的克罗—马尼翁人吧!至少,他会感到离乡背井之苦。啊不,此人并无流落之感,他走他的路,什么也加害不了他。我从他嘴里听到的为数不多的话里有一句是“要就要,不要就拉倒”。该要什么不要什么呢?无疑,指的是我们这位朋友自己。我承认,这些铁板一块似的生灵吸引着我。当人们或是出于职业需要,或是出于天性,就人这类生灵沉思良久之时,往往会怀念起灵长类来。它们是不打小算盘的。
不过,说真的,我们的主人却是有一点小算盘的,尽管相当模糊。由于听不懂人们当他面说的话,他就养成了一种多疑的性格。由此而产生这副满腹狐疑的庄严气派,至少他好像对人和人之间有什么事不对劲起了疑心。这种态度使那些与他的职业无关的谈话不太容易进行。您看,比方说,在他背后墙上,他头顶上方的那块长方形的空白,那是一幅被摘掉的画的位置。事实上,那里原有的一幅画特别引人注目,是一幅真正的杰作。您猜怎么着,主人收到它,又把它让出的时候,我都在场。两次都是同样的疑虑重重,反复思考了几个星期。从这一点看,社会也是有些,应该承认,多少有些败坏了他率直淳朴的天性。
请注意,我并不在审判他。我认为他的疑心有根据,而且,如您所见,如果我的喜怒形于色的天性对此不加反对的话,我将乐于赞同他的疑心。我爱说话,唉!但也随和。尽管我知道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是,一有机会,我就要交换看法。我在法国时,每逢遇见有才智的人,我就不能不立即与之结交。啊!我看见您在对虚拟式未完成过去时皱眉头。我承认我对这种语态有癖好,一般地说,我对高贵的语言有癖好。请相信,我自己也责备这种癖好。我知道爱好精致的袜子并不一定意味着有一双肮脏的脚。尽管如此,风度却和常常掩盖着湿疹的府绸衬衣相似。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聊以自慰的是,说话结结巴巴的人也并非纯洁无瑕。对,还是喝酒吧。
您在阿姆斯特丹逗留许久吗?一座美丽的城市,是不是?迷人?这个形容词我很久没听到了。我离开巴黎已经有好几年了。然而,记忆犹新,对我们美丽的首都,还有那里的滨河路,我什么也没有忘记啊。巴黎是个真正的假象,是个壮丽的舞台,住着四百万具人形的生灵。据最近一次调查,接近五百万了?当然,他们该生下小的了。这不足为怪。我总觉得我们的同胞有两大狂热:思想和通奸。乱七八糟,姑且这样说吧。不过,我们不要谴责他们;不独他们如此,整个欧洲也这样。我有时梦想着未来的历史学家将如何评说我们。对于现代人,一句话足矣:通奸和读报。我敢说,下了这个有力的断语之后,文章就做尽了。
荷兰人,啊不,他们远非那么现代化。您看看他们,优哉游哉。他们干什么? 这些先生靠那些妇人工作为生。这是些公的和母的,非常资产阶级化的家伙,他们来这儿,像平时一样,或是出于说谎癖,或是出于愚昧。总之,是由于想象力过于丰富或缺乏想象力。这些先生不时地玩刀弄枪,然而,别以为他们认为有必要。角色要求这样,如此而已,他们放出最后几发子弹,害怕得要死。除此而外,我觉得他们比其他人更有道德,后者是慢慢地整家整户地杀人。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社会就是为了这种灭绝而组织起来的吗?您自然是听说过巴西河流中那些极小的鱼,它们成千上万地一齐攻击粗心大意的游泳者,小口小口地,飞快地清扫他,一会儿工夫,就只剩下一具完整干净的骨架。您看,这就是它们的组织。“您想过一种干净的生活?像大家一样吗?”您自然回答说是。怎么能够说不呢?“同意。人家于是就来清扫您。这是一门职业,一个家庭,一种有组织的娱乐。”小小的牙攻击肉体,直至骨头。我不公正了。不应该说这是它们的组织。这是我们的:争先恐后地清扫别人。
终于给我们拿来了刺柏子酒。祝您健康。是的,大猩猩张嘴叫我博士。在这个国家里,人人都是博士或教授。他们喜欢尊敬,这是出于好意或是出于谦逊。在他们这里,至少恶毒的言行不是一种国家制度。无论如何,我不是医生。您若想知道的话,我来到此地之前是律师。现在,我是法官—忏悔者。
《反与正 婚礼集 夏天集》
两年前,我认识了一位老妇人。她得了一种病,确信她要死了。她右边的整个身子都瘫痪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一半了,而另一半已经不是她的了。她沉默了,不动了,原来可是个好动的、饶舌的小老太太。独自挨过长长的一天,不识字,不敏感,她整个的一生都给了上帝。她相信他。证据就是她有一串念珠,一座铅制的基督像和仿大理石的抱着孩子的圣约瑟夫像。她怀疑她得了不治之症,她也说了,为了让人关心她,她把一切都交给了她爱得不适当的上帝。
这一天,有人关心她了。这是一个年轻人(他认为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这个女人快死了,并不担心其间的矛盾)。他确实关心老妇人的烦恼。这一点,她已经感觉到了。对于病人来说,这种关心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她激动地诉说着她的痛苦:她这轴线已经到头了,确实应该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她无聊吗?这是肯定的。她像狗一样,待在一个角落里。是该结束了。因为她宁可死,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
她的声音变得像吵架一样。一种市场上的声音,讨价还价的声音。不过这个年轻人明白。但是他认为成为别人的负担总比死强。这一点只证明了一件事情:显然他还从未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他看见了念珠,就对老妇人说:“您还有上帝。”的确是这样。然而就是在这一方面,她还是感到无聊。如果她长时间地祈祷,如果她眼睛看着地毯上的图案,她的女儿就说:“她还在祈祷!”病人说:“关你什么事!”“不关我什么事,但是刺激我。”老妇人不说话了,长久地盯着她的女儿,目光里充满了指责。
年轻人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痛苦听着这一切,这种痛苦使他的胸部感到不舒服。老妇人还在说:“等她老了,她就知道了。她也会有这种需要的!”
人们感觉到这位老妇人摆脱了一切,除了上帝,她全身心地投入了这最后的痛苦,不得已地贞洁,过于轻易地相信留给她的只是唯一值得爱的东西,终于一头扎进笃信上帝的人的苦难之中。但是,生的希望重生了,上帝并不一定反对人的利益。
大家上桌了。年轻人被邀吃晚饭。老妇人不吃,因为晚上的饭菜不易消化。她待在一角,在听她说话的人的背后。年轻人感到有人观察他,吃得不舒服。不过,晚餐还是在进行。为了延长这个聚会,大家决定去看电影。放的正好是一部逗乐的片子。年轻人冒失地接受了,没想到他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出门之前,客人起身去洗手。显然,老妇人不去,这是没有问题的。她即使身体灵便,无知也使她不能理解影片。她说她不喜欢看电影。实际上,是她不理解影片。她待在角落里,给予她的一颗颗念珠以巨大而空洞的注意。她的全部的信任都放在她的念珠上了。对她来说,她所拥有的三个东西标志着神性开始的物质原点。念珠、基督像和圣约瑟夫像的背后,开了一个巨大而幽深的黑洞,她在其中寄托了全部的希望。
大家都准备好了。每个人都走近她,拥抱她,祝她晚安。她已经明白了,用力地抓住她的念珠。但是,看起来,这个动作可以说是绝望,也可以说是虔诚。大家拥抱了她。只剩下年轻人了。他友爱地握了握老妇人的手,然后转过身去。但是,老妇人望着这个对她感兴趣的人离去。她不愿一个人待着。她已经感觉到孤独的、可怕长久的失眠和单独面对上帝的绝望。她害怕,只好依赖这个人了,这个唯一对她表示兴趣的人了,她握住他的手不放,用力握住,笨拙地表示感谢,以证明她的强调。年轻人很窘。其他人已经转身催他快点了。九点钟开始放映,最好是早一点到,免得在售票窗口前等着。
他感到置身于从未经历过的最可怕的不幸面前:为了看电影而抛弃了一个年老力衰的妇人。他想走开,躲避,不愿意多想,他试图抽回他的手。一刹那间,他强烈地憎恨这个老妇人,真想狠狠地抽她一个耳光。
《加缪笔记:1935—1959》(精选集)
1935年5月
我想说的是:
人们会怀念—无须浪漫主义— 一种失去了的贫穷。一定数量的贫困生活岁月足以产生一种感觉能力。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儿子对母亲怀有的奇怪感情构成了他的全部的感觉。在各种不同的场合中,这种感觉的表达在童年的潜在、具体的回忆(一种粘在灵魂上的胶)中得到了充分的解释。
从此,对于心有所感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感激之情,因此是一种负罪感。还是因此,出于比较,如果换一个身份,就对财富失去了敏感。对于这些富人来说,天空是额外的,就好像一种自然的馈赠。对于穷人,天空无限慈悲的性质就在他身上释放了。
既然有负罪感,就必须表白。作品就是一种表白,我必须证明。我只有一件事要说,要看清楚。正是在这种贫穷的生活中,在这些卑微的或虚荣的人中,我最稳妥地抓住我觉得“是”的生活的真实意义。艺术作品是不够的。对我来说,艺术并非一切。至少,艺术是一种手段。
同样重要的是,低劣的耻辱,小小的懦弱,给予另一个世界(金钱的世界)的无意识的尊重。我认为穷人的世界,如果不是唯一的,也至少是囿于自身的少数世界之一,这是社会中的一个岛屿。所费不多,人们就可以扮演鲁滨孙。对于投入其中的人,当谈及距离两步远的医生的住宅时,应该对他说“那里”。
这一切都可以通过母亲和儿子的关系得到表达。
一般来说都是这样。
细究起来,就复杂了:
1) 一个布景。一个街区和居民。
2) 母亲和她的行动。
3) 儿子和母亲的关系。
何种结局。母亲?最后一章:儿子的怀念所实现的象征价值?
***
格勒尼埃:我们总是看不起自己。贫穷,疾病,孤独:我们意识到我们的不朽。“必须将我们逼到退无可退的程度。”
确实是这样,既不多,亦不少。
***
经验这个词的虚妄。经验是不可实验的。不能引起它。而是遭受它。经验不如忍耐。我们忍耐—我们受难。
全部的实践:经验之后,我们不是变成通才,而是变成专
家。在哪一方面?
***
两个朋友:都病得厉害。但是,一个是神经系统:恢复总是可能的。另一个:晚期肺结核。
一个下午。结核病患者凑在朋友的枕前。后者说:
“你看,直到现在,甚至在我最严重的时候,我心里还有某种东西。一种强烈的生活的欲望。今天,好像没有什么可希望的了。我太疲倦了,好像我永远也起不来了。”
于是,另一位,眼中闪现出一丝野蛮的快乐,抓住她的手,说:
“啊!我们将一起离去。”
两个朋友— 一个病危的结核病患者,一个几乎要痊愈。后者为此周游法国,尝试一种新疗法。
另一个朋友为此责备她。表面上,她责备她抛弃了她。实际上,她因看到她痊愈而感到痛苦。她狂热地希望不是一个人孤独地死去—要拖着她最亲密的朋友和她一起死。她要一个人死了。她要以一种最可怕的仇恨培育她的友谊。
***
8月,孕育着风暴的天空。灼人的风。黑云。然而,在东方,一条蓝色的带子,轻淡、透明。不能直视。对于眼睛和灵魂来说,它的出现是一种折磨。因为美是难以容忍的。它使我们绝望,我们希望一瞬即为永恒,拉长全部的时间。
***
喜剧的主题也是重要的。将我们从最大的痛苦中拯救出来的,是那种被抛弃的、孤立无援的感觉,但是还孤立不到以下程度,以至于“另外的人”在我们的不幸中“观察”我们。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片刻的幸福时光有时是,被抛弃的感觉充实了我们,引起了我们无边的忧愁。也是在这种意义上,幸福只不过是对我们的不幸的一种怜悯的感情。
在穷人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上帝将得意置于绝望旁边,正如将药置于病痛旁边。
《阳光与阴影的交织:郭宏安读加缪》
阿尔贝·加缪去世已经五十年了,然而他的作品和他这个人依然活在法国人的心中。他是否活在中国人的心中,我不敢说,但是,我们中国人有必要全面地了解、全面地认识他的作品及他这个人。这里所谓“活”,是说普通的法国人一直喜欢加缪这个人,阅读他的作品,而在法国知识界,加缪却一直受到质疑,甚至嘲讽和攻击,他被轻蔑地称为“正义者加缪”。直到1978年,有人(让·达尼埃尔)指出,在法国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向加缪回归”的现象,加缪的命运才发生了根本的转折。法国亚眠大学教授雅克琳·列维—瓦朗齐在1999年10月号的《欧罗巴》杂志上说:“他的年轻读者和他们的前辈一样,敏锐地感觉到一种没有谎言、没有幻觉的人道主义,感觉到他苛求的良心和他对绝对的教条及狂热理论的拒绝;他们感谢他不顾一切地坚持幸福的追求,不顾一切地为人的某种纯洁、为一个友爱的世界辩护;由此感谢他帮助他们生活下去。”这番话对于经历过20世纪的人来说,具有一种特殊的含义。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法国流行存在主义,这是一种“实质上不能加以系统说明”(约瑟夫·祁雅理: 《20世纪法国思潮》)的哲学,它之所以流行,不过是因为萨特的几句话,成了人们耳熟能详的流行话语,例如“存在先于本质”“我们注定是自由的”“他人是地狱”“人之初是虚无”“自由选择”“人生是荒诞的”等等。所以,要谈加缪,首要的问题是确定加缪是不是存在主义者,他若不是,他是哪一种哲学的信奉者。
加缪说过:“不,我不是存在主义者。萨特和我总是惊奇地看到我们的名字被连在一起。我们甚至想有朝一日发个小小的启事,具名者声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东西,但并不担保相互间没有受到影响。这是笑谈。我们各自写的书,无一例外,都是在我们认识之前出版的。当我们认识的时候,我们是确认分歧。萨特是存在主义者,而我出版的唯一的随笔《西绪福斯神话》,却是反对所谓存在主义哲学的。”此话是加缪在1945年11月15日说的。众所周知,正是从1945年开始,存在主义风靡法国,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这种思潮在知识分子中间蔚为时尚。
长期以来,尽管加缪自己多次否认,萨特也未曾首肯,他仍然被许多人认为是一个存在主义者。直到1951年,他发表了《反抗的人》(L’Homme révolté),与萨特展开了一场为时一年之久的论战,最后与之决裂,这才使法国的一些批评家如梦初醒,看出了他们之间由来已久的分歧,加缪的哲学于是被承认为“荒诞哲学”(关于荒诞的哲学),一顶存在主义者的帽子也被摘去了。但是,在英、美以及其他许多国家中,甚至在法国,加缪继续被一些人视为存在主义者,或被视为存在主义的右翼代表人物,例如,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词中就说:“加缪代表着成为存在主义的哲学运动,他通过否认一切个人的意义,只在其中见出了荒诞,来概括人在宇宙中处境的特征。”
阿尔贝·加缪被认为是存在主义作家,主要的根据是他的两部作品:中篇小说《局外人》(L’Étranger, 1942)和哲学随笔《西绪福斯神话》(Le Mythe de Sisyphe, 1942)。关于这部中篇小说(最初作者称《局外人》为“故事”,译成中文仅五万字,在法国却被认为是一部长篇小说,因为法国人不以长短论小说),加缪曾经说过,他在其中要表现的是“面对荒诞的赤裸裸的人”,而哲学随笔的副题则是《论荒诞》。早在1938年,萨特发表了《恶心》(La Nausée),把恶心当作认识到世界荒诞性的一种觉醒的表现。《恶心》在前,《局外人》在后,都是轰动一时的作品,人们很自然地把它们连在一起,拈出了“荒诞”二字作为它们共同的主题,加缪也就被归入萨特的存在主义一派中去了。实际上,荒诞这个概念只是一个出发点,从这一点出发的人很多,而其思想发展的轨迹却是不尽相同的。远的不说,马尔罗、萨特、加缪都是从这一点出发的,却未见有人把马尔罗和萨特连在一起,当然,这里并不排除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精神上的联系。说到联系,加缪距离马尔罗恐怕比距离萨特还要近一些。确认加缪与萨特从同一点出发伊始即分道扬镳,这一点并不是无关紧要的。正是由于没有看到这一点,有的批评家才把后来出版的《鼠疫》(La Peste, 1947)看作是对《局外人》的否定,作为加缪思想出现转折的证明,而实际上,这两部小说是一脉相承的,是加缪思想的一种合乎逻辑的发展,并没有超出他关于荒诞的理论的范围。同样的道理,加缪后来发表的《反抗的人》,也并不是对《鼠疫》的反动,不是什么真实面目的“大暴露”,而是其思想的内在逻辑发展的结果。这三部对加缪的创作具有里程碑性质的作品,它们之间只有阶段的不同,并没有方向上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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