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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一本路德的传记中所言，“在多数大型图书馆里，除了有关拿撒勒人耶稣的著作之外，马丁·路德的著作及有关他的作品占据了最多的书架空间。”不过这句话放到中国却可能不大适合。虽然马丁·路德在普通中学生那里就几乎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名字，但要说到对他生平与思想较深入整全的认识和理解，恐怕无论在基督教界还是学术界都是非常欠缺的，“马丁·路德的著作及有关他的作品”在简体中文书的书架上占据的空间是极少的。有人说马丁·路德是近代“被谈论最多，被了解最少的人物”，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就算在基督徒中，我们对他的了解不仅不全面，而且常有很多的误解甚至歪曲。对于非专业的普通读者而言，实在需要借助优秀的路德传记来较深入地了解认识他。

之前简体中文的路德传记只有两部。一部是德国学者汉斯李叶 ( Hans Liyi ) 著的《路德传》（商务印书馆，1989），现很少见到；另一部就是罗伦·培登所著《这是我的立场》（译林出版社，1992）。后者颇受读者欢迎，该书成功地刻画了年轻路德的信仰和人格性情，作者才华横溢的想象、洞见和文字令人叹服。但它亦有明显的局限。

首先它毕竟是20世纪40年代的著作，在它之后，有关路德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培登无法得知和使用之后有关路德研究的丰硕成果，所以《立场》一书对路德后半生的描述较少，对其早期成长的描述也颇多想象的成分；其次，在培登写作《立场》的时代，普世运动刚刚开始，所以《立场》一书有明显站在路德一边为他辩护的味道；《立场》并未叙述路德整个的人生历程，其关注点集中在他的“宗教改革之路”，展示给读者的主要是改教家路德的一面。

与《立场》一样，《改教家路德》针对的亦是非路德研究专家且无意陷于专业争论的普通读者。但《改教家路德》撷取了有关路德研究的最新成果，以极大的准确性追溯了这位改教家的根源。本书不单单关注正式的路德神学，亦描述了他受教于其中的神学和宗教传统，他所属时代真实的宗教习俗和日常生活情况等，更加清晰地给读者展现了路德其人及他完整人生历程的图景，使读者可以在这幅图景中对他的思想、言行有较为全面、清楚、深入的理解和认识；本书以适度等量的篇幅叙述了路德一生的各个阶段：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展现了他具有多面性的一生，他不仅仅是一个改教家，他也是一个牧师、神学家、教授，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友的路德。本书强调路德既拥有超越其自身时代并在今天仍具吸引力的公众生涯，也是一个具平常人性，生活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人，是一个可以被理解的历史伟人。作者的文风活泼，手法灵巧，让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马丁·路德跃然纸上。

此外，本书还配有六十多幅珍贵的相关插图，使得这幅路德人生图景更加地生动；书后还附有作者精心汇总的参考书目，对有兴趣进一步了解路德及其时代的读者会很有帮助。

本书堪称英语界迄今为止针对普通读者而写的路德传记中最优秀的一部，是继《这是我的立场》之后最重要的路德传记。本书强调路德既拥有超越其自身时代并在今天仍具吸引力的公众生涯，也是一个具平常人性，生活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人，是一个可以被理解的历史伟人。作者的文风活泼，手法灵巧，让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马丁·路德跃然纸上。

 作者简介

詹姆斯·基特尔森（James Kittleson），美国历史学家、宗教改革运动研究专家，曾任美国路德神学院教会历史教授和俄亥俄州立大学历史教授。其他著作包括《沃夫冈·卡皮托：从人文主义者到宗教改革家》，《走向建制教会：1500年至17世纪初斯特拉斯堡的宗教改革》。

 目    录

第一部分 年轻时代思想之形成

1农民之子

2忧伤之子

3神学生

第二部分 改教家的产生

4臻于成熟之教授

5大爆炸

6划清界限

7公共辩论家

第三部分 逃犯的工作

8逃犯

9流亡

10回到争辩中

第四部分 真 教 会

11“假弟兄”

12牧者和教师

13被谴责的罗马

14建立教会

第五部分 成熟的路德

15信仰的谈判者

16信仰的捍卫者

17最后的岁月

18“我们都是乞丐”

书摘

第一部分

年轻时代思想之形成

农 民 之 子

马丁·路德离世时，消息传遍了讲拉丁语的基督教世界。很快罗马就有谣传，说守在路德床边的人看见魔鬼从他体内飞了出来。较为善意的人则称，看见他和以利亚在一起，还看见了以色列的战车。

相比之下，路德的出生却微不足道，以至于他和朋友们后来还争论他到底生于哪一年。［1］另外，他出身于农民家庭，甚至成年后还常常称自己是一个农民。没有人指望农民会有什么大作为。在15世纪晚期，德国东北部地区农民阶级的成员，通常都耕种着一小块地。他们时刻准备反抗地主，保护自己的权益。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非常保守，不过要求回到所谓“旧法律”的治下而已。眼下的一小块耕地便是他们所有的一切，他们的视界鲜能超越这些。

汉斯·路德

马丁·路德的父亲汉斯·路德（Hans Luder，该姓氏地方方言的发音）曾经是一个农民，但为时并不长。地方继承法规定家族的土地全部由最小的儿子继承，因此汉斯在他的二儿子马丁出生之前，就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莫赫拉（Mhra）。只是1483年11月10日这个孩子来到世上时，32他在艾斯莱本（Eisleben）如何谋生，却无人知晓。

不管人们对他还有什么其他评价，汉斯·路德这位年轻的父亲与丈夫，是一个忠诚、正直的人，可以相信他会把事情做到自己认为最好的程度。所以他会按照当时的教规行事。就在那天早晨，他带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到圣彼得教堂受洗。那天可能很冷，还下着雨。在那个时代，幼儿的死亡率高达60%以上，人人都担心没有领受洗礼的孩子离世后上不了天堂，所以他这样做是最明智的选择。然而，在孩子举行洗礼仪式的那一天，汉斯·路德还遵循了另一个习俗。因为那天是圣马丁节，他便给孩子取名为马丁。

在二儿子出生前后的几个月，汉斯·路德必定感到非常绝望。父亲的离世除了给他留下一个越来越庞大的家庭和一项选择之外，便再没有别的。他可以选择在弟弟的地里干活，或者选择离开。他选择了离开，开始闯荡世界。但是，在汉斯一家旅程的第一站艾斯莱本，命运女神并没有向他微笑。在小马丁一岁之前，汉斯一家收拾起为数不多的家当，举家迁往曼斯菲尔德（Mansfeld）小镇。那里距离群山约十英里之遥。他们可能带着全部家当，不是肩背，就是拉着车，步行前往那里。汉斯当时在找工作。当他们抵达曼斯菲尔德时，他找到了一份工作，成了一名铜矿工人。

在15世纪的德国，铜矿工人的生活较当代煤矿的工作条件要恶劣得多。山崩、塌方、地下突然冒水等，不断威胁着矿工们的生命安全。另外，矿工们完全依靠畜力，特别是人力劳作。               他们有一位守护神，这也不足为奇；他们需要她。那些幸存下来的人，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是普通的劳工。但是，汉斯·路德却摆脱了这样的命运。在七年之内，他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经营铜矿生意。不久之后，他便成了曼斯菲尔德市议会的议员。马丁·路德出生以后不到二十五年，汉斯就和自己的合伙人拥有了至少六个矿井和两个炼铜的熔炉。汉斯·路德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在早年生活清苦的日子中，汉斯·路德的孩子们学会了节衣缩食。路德记得因为从厨房的餐桌上拿了一颗坚果双手被母亲打得几乎出血的情形。他还记得母亲与镇上的其他女人一起到树林里拾柴的事。孩子们接受的教导是： 这个家庭所做的每件事都必须既体面又有成效。曾经有一次，路德因恶作剧被父亲狠揍一顿，致使他心里极度怨恨。最后，汉斯不得不找他和解。路德的家庭既严厉又有慈爱，也是一个对孩子期望极高的家庭。他们要出类拔萃，要做正确的事。这个家庭的未来要安全无忧。

满足上帝的公义

在这种背景下，一个具有实践意义的神学问题，在重要性及急迫性上便超乎其他所有问题。这位公义的上帝何竟可以被恳求、劝诱、取悦，以至于对个体的罪人存怜悯之心呢？这位无法忍受人违背他律法的公义的上帝，怎能以其怜悯的一面向着我呢？于是，像现在这样，神学家们指望圣经提供答案。

一个答案，见于耶稣与律法师的对话： “你要尽心、尽性、尽意爱主你的上帝……并……爱人如己”（马太福音22： 37，39）。这个命令简单至极。然而，很少——如果有的话——有人能全然无私、全心全意地爱上帝或邻人。人类有的只能是不完全的爱，即，一种始于自爱的爱，接下来才能爱自己亲爱的人。即使在家庭里，如路德熟知的，父爱也可能因父亲对儿子的奢望而被歪曲。人类所有的爱，在根本上都是出于情欲的爱，寻求的首先是拥有而不是给予。因此人类这一最伟大的善行也是有罪的，并不是因为这种行为里有恶，或其本身是恶的，而是因为施爱的人动机不纯洁。中世纪的神学家知道，人类的所有动机都不纯，因此从这些动机生发的任何行为，都不能满足上帝公义的要求。

另一个可能的答案在于悔改。那些承认自己在生活中犯下可怕罪行的人，无论犯的是主动作为的罪还是被动不作为的罪，71都可以悔改而得救。这不是施洗约翰的教导吗？但是，同样，人类只能有不完全的悔改，通常情况下，他们不能完全地、彻底地悔罪。问题还是在于自我中心。凡晓得若不悔改会有地狱之火等待他们的人，会很明智地去悔改。但这样做并不是悔罪。约翰和耶稣所谈的悔改源于对得罪上帝有深刻的认识且拥有为上帝的缘故改正的诚挚愿望。但是人类悔改却是因为他们想逃避将来或是此时此地的惩罚。这种行为也是自私，因为行出来不是为上帝而是为自己的缘故。因此对于拯救的目的而言，并无任何意义。

接下来的答案就是信心。耶稣说，“信而受洗的，必然得救”（马可福音16： 16）。洗礼不是问题，在那个年代，除了犹太人，人人都受洗。但是罪人还得信。任何人都可能承认上帝至高无上，或者甚至认同耶稣是基督，圣灵居住并运行在这个世界中。但是认同教会的这些正确的教义并不足够。耶稣甚至还说自己的门徒是“小信的人”（马太福音8： 26）。需要具备的信心是亚伯拉罕的信心，他十分相信上帝的应许，以至于愿意做上帝命令的任何事，甚至献他儿子以撒为祭，虽然这一命令明显有悖于上帝要从他建立一个新国度的应许。这样的信心十分罕见，唯有圣徒表现出这样的信心，但他们也非时时如此。人类只能拥有不完全的、软弱的信心，而这信心还不够好。

于是，难题出现了。人类极其软弱、自私、容易犯罪出错，他们永远都无法献上自己的任何东西可讨这位公义的、要求绝对顺服的上帝的喜悦。所有人所能行的好行为总是有所缺欠；总是有出于人的自私的因素含在其中。男人赞美自己的妻子，或送给妻子一件礼物，是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希望她会以爱来回报。孩子向父母承认自己做错了事，不只是出于对父母的爱，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为要逃避父母的惩罚。这些神学家并不是象牙塔里的学者。他们很了解人的本性——既是从经历中，也是从圣经中。

事实上没有任何出路，72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减轻这些观察所带来的恐惧。即便那些“和平、敬虔度日”，且赢得人们敬重的人，也不配得到上帝的怜悯。几乎每个人的行为背后都隐藏着自爱。即便有些行为自身被视为善的，它们也永远不够。人类的资产负债表上总有赤字。

台彻尔对人们的抱怨和批评已经习惯了。但这次后面跟着的是一次大爆炸。该论纲原用拉丁文写成，供有学问的神职人员和教授阅读，但很快就被译成了德文。不久，在救恩的天平上基督的爱远超过一张赎罪券的卡通画就在整个德国传了开来。路德的抨击如此有力，甚至在今天赎罪券（indulgence）这个词本身都略带有令人讨厌的味道。台彻尔的热心会众中，很快便出现了大量诘问他的人。他的事工被彻底搞糟了。

使台彻尔陷入泥潭的突发性抗议事件与评论界通常的抱怨不同，部分是因为路德与众不同的缘故。与其他关心堂区会众灵魂状况的神父一样，面对一位巡回布道家推动的令人生疑的宗教活动，他很难保持缄默。但在1517年，他不仅是一位密切关注普通会众宗教生活的警醒的神父，107还是一位起誓要教导真理揭发谬误的教授。就在一个月前，他曾经主持了一场“驳经院哲学的辩论会”。在这次辩论会上，他批评神学家对亚里士多德过度依赖。就在那一年春季，他曾致信一位朋友说，在维腾堡，没有哪位教授“可以指望收到学生，如果他不教授这种神学，也就是关于圣经、奥古斯丁或在教会拥有真正权威的某个博士的思想的课”［3］。而且这些权威不曾谈到任何有关赎罪券的事。

因此台彻尔这次遭到的反对远远超出了他及主办者的预期。路德是以教会的博士这一权威的身份谴责台彻尔的布道的。对于任何读者，他的论纲都清晰明了： “所有认为凭借赎罪券可以确保自己救恩的人会遭到永恒的咒诅。如此教导他们的人，也是如此。”美因茨的阿尔伯特是路德在教会的上级之一。路德给他寄去一份论纲，并随之寄去一封信。他说，“上帝在高处！这就是交托给您的那些灵魂所受的教导吗？”［4］

即便如此，这位年轻的教授看到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还是感到很惊讶。后来，他说自己“像匹被蒙了双眼的马”［5］，被牵着走，看不见左，也看不见右，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路德在论纲中并没有抨击赎罪券本身，他只是抨击了其最过火的情形。他称： “教皇因有人替炼狱的灵魂代求便赦免他们，他做得很好。”接着，他又补充说，“对于反对赎罪券销售的那些人——无论形式如何——教皇的震怒都是合理的。”

显然，路德在旧的神学在与新的神学中间挣扎，甚至在赎罪券一事上，也是如此。《九十五条论纲》确实反映了路德教授的神学，例如，他主张赎罪券不是“基督和圣徒们的功德，因为即使在教皇之外，这些功德也时时在人的里面做恩典的工作，在人的外面做钉十字架、受死和下地狱的工作。”另外，“真正的基督徒，无论生死，都在基督和教会的福祉上有分，这是上帝所赐的，与赎罪券无关。”

路 德 逝 世

这些天目击者们注意到的唯一不同寻常的事情是，他们在路德口袋中找到的一张纸片。在这张小便条中，297他声称，“除非他和先知们一同治理教会达一百年，否则没有人能认为他尝透了圣经的滋味。”接着路德又说了一些别的： “Hoc est verum. Wir sind alle Pettler.”

“这是真的。我们都是乞丐。”［9］

最后时刻来得很快。那天路德在最后的文件上签字后就休息了。晚上他的心跳开始严重加速。他的朋友们试图安慰他，阿尔布雷希特伯爵从他的私人医生那里带来一些药。

晚上迟些时候，路德感觉好些。他上床，睡得很好，而他的朋友们和伯爵在隔壁的房间守候。凌晨一点，他突然醒来。“噢，亲爱的上主！”他喊道，“我如此疼痛！噢，亲爱的约拿斯博士，我确定我会留在这里，我出生和受洗的艾斯莱本！”

所有人都涌到路德床边。每个人都试图安慰他。但是路德不断重复着，“上帝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

约拿斯知道发生什么了。他打断问，“在你死时，你坚持你所信的基督和你传扬的教训吗？”路德的身体动了动，他大声地说“是的！”［10］

现在是将近凌晨三点。路德的心脏停止跳动。这位改教家与世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