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致未来的信

李泽武

古希腊有一位智者叫芝诺，他有一个著名的悖论，是说神话中善跑的阿喀琉斯和乌龟赛跑，尽管他的速度是乌龟的百倍，他却永远追不上乌龟。因为在比赛中，阿喀琉斯首先要赶到乌龟的出发点，而当他追到这一点时，乌龟已经向前爬行了一段距离，而当他追到乌龟爬行的这个起点，乌龟又已经从新起点向前了，阿喀琉斯只能再追……这样，乌龟会制造出无穷个起点，并能在起点与自己之间制造出一个距离，不管这个距离有多小，但只要乌龟不停地奋力向前爬，阿喀琉斯就永远也追不上乌龟！

这个悖论有点烧脑，超出了常识，事实上它也并不影响阿喀琉斯轻而易举地赶上乌龟。但是，如果我们放到历史中考察，却惊人地发现常常发生这样的真实—— 我们永远赶不上已经发生的事情，哪怕刚过去1秒，0.1秒！

历史就是这样不可企及，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发生，有具体的时空背景，而当我们有意识地去观察、思考这个发生的时候，它已经过去了，绝不回头。我们就像悖论里的阿喀琉斯一样，“该死的”永远没有办法追上发生时的那一点。我说“该死的”，是因为为我们的有限懊悔—— 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早知道，我会如何如何啊……”这样的说法只有徒增烦恼。历史在真实发生时，就有这样一种命运的属性，注定是不知不觉的。

那么，我们能不能穿越时空、穿透时空，真的赶上那个乌龟出发的点？

历史学中，预言未来万分恐怖，因为那是先知先觉们干的事情。但是，在教授孩子历史的过程中，教师又必须干先知先觉们干的事情，那是因为，孩子代表着未来，也迅速地遭遇未来。他们很快就能兑现我们在课堂上所说的东西，验证它们是否可行。那么，我们如何教授历史，如何找到未来？

我在历史教学中常常有这个警醒：我对真相所知甚少，不可以轻易下评判，更不可以认为轻轻罗列几点涵盖所发生的东西即可。我也有这样的警醒：不可能只是塞给他们一大堆名词术语，无用地堆砌他们的知识，以固有的成见，筑起他们要么徒然自负、要么颓然固守的堡垒。历史教学就要求我们从过去所局限的见识中，无论通过人物、器物还是文献、习俗，去找到一处可以通向孩子未来发展之路，并尽力予以兑现！

本书作者描述了这个可能性。书名的前半部分——“一场穿越时空的探险”，恰是我们应当具有的对孩子历史学习的态度。而如何从历史教学中迎接未来，却是书名的后半部分——“原来孩子可以这样学历史”所展示的。作者认为，“未来导向的历史教学法”或许是解决之道。

何为“未来导向的历史教学法”？作者告诉我们，就是用“人类学”与“征候学”的方法去看待历史与进行历史研究。所谓人类学的方法，在这里就是“回到人本身”。历史塑造了人，反过来，人也塑造了历史。我们必须进入人的历史内在，从人性深处去理解历史，运用人的想象力与判断力。通过这样的工作，让学生们看到，历史发展的规律不是物对人的碾压，而是人类精神的生生不息！这些人类精神，在不同阶段有不同面向，也通过不同发展阶段的人类行为体现出来。像医生一样透过征候抓住背后的病理与本质，这就是“历史征候学”。破解这些历史征候，必须扩展自己惯有的认知与思维模式，用新的方法去观察与感知，要有相应的意识状态才能做到。

这样去尽量找到一些历史的“原型”和演进规律，大大拓宽了教学的视野与域场，联系到当下现实（尽管本书作于上个世纪）去遇见未来，作者认为“未来导向的历史教学法”是行得通的。

一个好的作者，总是通过自己的写作来佐证自己的观点。在本书中，克里斯托夫·林登贝格也实现了、展示了这样的结果—— 他运用稔熟的西方史学的内容，进行征候分析，指明了未来之路：

……孟德斯鸠，他通过观察英国政治体系的运作形成了自己对未来的观点（即便他的见解并不是在各个方面都正确），由此他提出了非常有限却实用的建议。他所建议的举措不在于修正某种社会状态或树立某种道德规范，而在于纯粹为创造某种社会条件而进行权力分配，这种社会条件能够允许人们做出合理决定，并拥有生而为人的价值。……

当今社会所面临的问题比孟德斯鸠时代的绝对主义要严峻得多……我们首先需要一份对于当今社会显露出的病态征候的准确描述（这里却是无法给出的），其中包括：对公民权利的剥夺；集体不负责的体制；个人和集体行动的后果由全社会承担；对任何问题都以管制或经济手段回应。如果希望未来的行动皆具有合理性，我们就必须为此创造条件，重新建立起责任，让个体再一次承担起自己的行为后果，让社会问题能被自由的先行者解决。要实现这一目标就必须明确限制国家权力范围，从中脱离社会制度并创造社会自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非常遗憾的是，本书无论谈论历史事实还是历史教学，都很少触及中国史和中国传统，我想作为西方的作者，这也算正常。但这又是我们中国教师、研究者当仁不让的任务。如何在世界的背景下看待中国的历史？如何找到那些中国史中独有的质素？如何以新的形式与内容回到古典精神中去？如何“重估一切价值”（尼采）与重估人的价值？如何摆脱大叙事而彰显个体生活？我们都任重道远。

2019 夏 

第一章  面向未来的历史 1

时  间 5

发  展 6

思  想 6

环  境 7

历史观 8

作为人类学的历史学 9

第二章  历史征候学 12

外部影响 14

历史典型：一种存在形式 14

感知心与理知心 16

意识心的发展 21

意识心发展在历史中的镜像 23

第三章  不同年龄段的历史课 35

第四章  根据鲁道夫·施泰纳的课程大纲
选择五至十二年级的主题 48

第五章  五年级 50

第六章  六年级 62

第七章  七年级 71

第八章  八年级 81

第九章  九年级 95

第十章  十年级历史 110

接受定居生活 110

城市的建立—— 古代文明的源初 114

埃及—— 一个特例 120

希腊人的生活、海洋与土地 127

第十一章  十一年级历史的几个方面 135

三个遗产 136

中世纪早期—— 运动和开放 139

13世纪的精神生活以及人民生活 146

第十二章  十二年级 148

译后记 1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