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原典级著作，四百年波澜壮阔的欧陆史诗，从历史维度打开理解国际形势的深入视角从1354年奥斯曼帝国最初踏上欧洲大陆，到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引爆，这片被欧洲人称为“东方”的土地见证了无数的纵横捭阖与兴衰沉浮，并最终将所有欧洲国家拖入深渊。“东方”对欧洲究竟有何意义？“东方问题”背后本质上是欧洲国家外交纠葛怎样的延展？欧洲列强和新兴的民族主义思想又是如何一步步纠缠在这片土地之上？本书作者马里奥特于1917年写作此书，试图探讨被称为“东方问题”的外交和军事冲突，并勾勒出一幅绵延数百年的史诗画卷，从而向读者阐释，为何“东方”成为了欧洲永不停歇的火药桶，并最终引爆了影响全欧洲的世界大战。

【英国】约翰马里奥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马里奥特（John Arthur Ransom Marriott，18591945），英国教育家、政治家、历史学家。18841920年，执教于牛津大学伍斯特学院，讲授政治学与历史学相关课程；19171922年，担任代表牛津的保守党议员；19231929年，代表约克在下议院工作。马里奥特一生著述丰富、涉猎广泛，著有《莎士比亚戏剧中的英国史》《英国政制》《英国土地系统》《现代欧洲的重塑》《现代意大利的创建者》等。

李西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李西凌，北京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近现代国际法史、区域国别研究。

第一章

引言 3

第二章 自然与政治 19

第三章 奥斯曼帝国对欧洲的征服 33

第四章 苏莱曼大帝与奥斯曼帝国的巅峰(14531566) 57

第五章 奥斯曼帝国的衰落(15661699)与威尼斯和哈布斯堡王朝的竞争 81

第六章 十八世纪的东方问题:俄土争端(16891792) 101

第七章 拿破仑与近东问题 127

第八章 争取希腊独立的斗争 149

第九章 18301841年的列强与东方问题:穆罕默德阿里 173

第十章 克里米亚战争 191

第十一章 制造罗马尼亚 217

第十二章 18561878年的列强与东方问题:巴尔干起义、南斯拉夫人问题与俄土战争 235

第十三章 18781898年的巴尔干诸国:制造保加利亚、现代希腊(18321898)与克里特问题 263

第十四章 近东问题的新因素:德国的近东政策(18881908) 291

第十五章 马其顿问题、哈布斯堡的巴尔干政策与青年土耳其党革命 311

第十六章 巴尔干同盟与巴尔干战争 335

尾声(19141916) 369

附录 A 奥斯曼历任统治者 382

附录 B 巴尔干诸国国王世系 383

附录 C 18171914年奥斯曼帝国欧洲疆域的萎缩 386

注释

第七章拿破仑与近东问题

说完这段漫长的支线故事,现在是时候回到主线上来了。我们之前讲到拿破仑正在波兰指挥对俄国和普鲁士的战争,在战役当中,他抽出时间进行了一份条约的谈判,希望借此摧毁英国在印度的力量(1807年4月)。实际上《芬肯施泰因条约》刚一签订,拿破仑便派遣加尔达纳(Gardane)前往德黑兰以制定入侵印度的详细计划。诚然,法国_波斯联盟主要针对的是英国,但在必要时,该联盟也可以用来对付俄国。不过,最终的事实证明了这份计划是相当愚蠢的。

6月14日,拿破仑在弗里德兰(Friedland,1807年6月14日)决定性地大败俄军,从而结束了东普鲁士的战事。战役结束后,沙皇要求停战,拿破仑很快表示了同意,因为他已经决定转战别处(volte_face),他心中真正的敌人既不是俄国也不是普鲁士。在他看来,普鲁士必须被消灭,而如果亚历山大能够放弃其与英国的联盟,转而与法国联手,那么拿破仑也可以考虑与俄国一起瓜分世界。

沙皇对说客的提议并非完全没有心动,但在双方准备在提尔西特进一步磋商条约细节前,普鲁士大臣哈登贝格(Hardenberg)向俄皇和法皇提出了一个新计划,如果他的设想成真,拿破仑将不再致力于消灭普鲁士而会把矛头对准其盟友奥斯曼苏丹。根据哈登贝格的计划,俄国将得到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保加利亚、鲁米利亚、君士坦丁堡、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法国将得到希腊与列岛,奥地利则分得波斯尼亚和塞尔维亚,重建后的波兰由萨克森国王领有,而萨克森国王则要把他原有的领土割让给普鲁士。这份计划天衣无缝、浑然一体,是普鲁士政治家勇气和智慧的最高结晶。但是,拿破仑并不想就此与一个战败国展开谈判,普鲁士想要不亡国,就必须对胜利者言听计从。

为了确保内容的完全保密,法皇和俄皇的会面是在尼曼河(Niemen)上的一条木筏上进行的。本章不涉及会谈中的大部分细节,我们只需要知道两位皇帝就肢解普鲁士达成了一致如果不是沙皇有所顾忌,那么普鲁士甚至将被彻底消灭。而大英帝国则必须被彻底摧毁,该目标将通过两种方式实现:一是通过大陆封锁摧毁英国的商业,二是进攻印度。经过讨论,拿破仑最终推导出了他的结论:整体上,从巴黎向德里运兵比从布洛涅向福克斯通(Folkestone)投射兵力容易得多。从古至今,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精辟地论证制海权的重要性了。但拿破仑并没有将他的整个计划和盘托出,而是将后续部分藏了起来,就眼下而言,只要能迫使英国这一好战的商业帝国承认;海洋自由,与其他民族分享商业利益就足够了。而对于其两个盟友的灭亡,俄国则将得到芬兰和奥斯曼的部分地区作为补偿。

根据《提尔西特和约》的秘密条款,法国将得到卡塔罗湾,同时,如果俄国和高门不能在三个月之内握手言和,拿破仑将和沙皇一起将土耳其人逐出其除君士坦丁堡和鲁米利亚省以外的全部欧洲领土。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有关土耳其欧洲诸省的分配方式没有明确约定,俄国似乎也应理所当然地获得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但即便拿破仑能从土耳其那里拿到多瑙河诸公国(这本身都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只拿这些地方作为让俄国背叛英国的条件也是远远不够的。沙皇曾向拿破仑暗示,除非得到君士坦丁堡,否则他永远不会感到满足。亚历山大曾用无可辩驳的逻辑将君士坦丁堡比作;其屋宇之锁钥,这样的想法引得拿破仑勃然大怒:;他想获得君士坦丁堡? 绝不可能! 它只属于一个世界帝国。可以明确的是,和在其他所有地方一样,拿破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让全欧洲都加入到他和英国不死不休(agrave;outrance)的决斗中去。

在这场会谈中,拿破仑对近东明显抱着一种机会主义的立场,回忆录以及一些陆续公开的文件清楚地表明,拿破仑不过是希望用东南欧高额的空头支票来讨亚历山大欢心罢了,他自己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要维护还是要消灭奥斯曼帝国。拿破仑更倾向于前一种方案,因为正如我们所知,前者符合君主制时代法国的一贯方略,但后一种方案与他盟友的想法更为契合,而亚历山大也是拿破仑外交方面的重要伙伴。由于精力充沛的坎宁刚刚接过外交大权,彼时英国的政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与活力。《提尔西特条约》墨迹未干,英国便夺取了丹麦舰队并迅速向葡萄牙和西班牙提供援助,这破坏了拿破仑的整体布局,因此,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他的俄国盟友。

所以,拿破仑必须要让沙皇看到他关于东方的宏伟蓝图。当时有关法国、奥地利和俄国要联合进攻君士坦丁堡并将其作为远征印度基地的讨论甚嚣尘上,但沙皇非常谨慎,他希望能先确保拿下君士坦丁堡再考虑其他事情:奥斯曼帝国必须被首先处理掉,法国可能因此得到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和希腊;奥地利则能分到塞尔维亚和鲁米利亚,同时还将取得塞萨洛尼基作为经营爱琴海的战略和商业基地;俄国将得到多瑙河诸公国、保加利亚和君士坦丁堡并控制海峡。

1807年12月,科兰古(Caulaincourt)侯爵接替萨瓦里(Savary)出任法国驻圣彼得堡大使,拿破仑委托他来进行那些具体而漫长的磋商。他坚持要求,如果俄国占领君士坦丁堡,那法国必须得到达达尼尔海峡,但亚历山大一针见血地指出,君士坦丁堡之所以对俄国来说价值连城,正是因为该城扼守着进入地中海的门户,因此,法国可以拿走埃及和叙利亚,但俄国必须拥有海峡的控制权。

提尔西特密谋各方的谈判内容本身意义重大,更深刻影响了沙皇尼古拉后来对英国所提的条件。整件事强烈地印证了俄国杰出公共评论家谢尔盖戈里亚诺夫的观点:;对俄国来说,整个东方问题都浓缩在这几个字中: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由谁来控制? 谁又拥有这两个海峡?

尽管俄国的目光仍紧盯着近东,拿破仑却不想和俄国在细节磋商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他更想将主要的精力投入遥远的东方以追求更大的回报:沙皇的目标是君士坦丁堡,而拿破仑的目标则是狠狠羞辱英国。

因此,尽管两位皇帝在提尔西特宾尽主欢,制定了许多豪迈宏大的计划,但这些计划都没能得到实质性的推进:俄国还是牢牢占据着诸公国,但由于她和土耳其在伊奥尼亚群岛的统治人心丧尽,拿破仑遂军事占据了这些岛屿。其中拿破仑尤为重视科孚岛,他曾表示;失去科孚岛将是我生命中最不可承受之痛,因此,直到他于1814年退位,科孚岛都从未离开过他的掌控,不过群岛其余所有岛屿都在1809到1814年间被英国舰队陆续占领,后者同时还占据了达尔马提亚沿海的大部分岛屿,其中就包括极具价值的海军基地利萨岛(Lissa)。

1808年10月,两位皇帝在埃尔福特(Erfurt)再次会晤,拿破仑的接待仪式依然盛大而华丽,但这对强大盟友之间的关系却已明显降温。半岛战事的进展不顺让拿破仑被迫从他的东方幻梦中清醒过来,那些宏大的瓜分计划因此全部遭到了搁置。然而,他已经向沙皇承诺了多瑙河公国,后者也拒绝应苏丹的要求从中撤离,因此,1809年俄国与土耳其再度开战。尽管并非一帆风顺,但俄国还是从土耳其手中夺得了锡利斯特拉和其他一些重要据点。

当时,沙皇和法皇的关系正不断恶化(原因不在此赘述),因此土耳其在外交当中的地位日益突出。1811年,俄国多次试图通过割让多瑙河公国与土耳其媾和,但都无功而返。考虑到苏丹马哈茂德二世的登基为高门的谋划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判断力,拿破仑于是孤注一掷,图谋与苏丹结盟:如果土耳其愿意加入法国并且在后者进攻俄国时保护拿破仑的右翼,那么土耳其不仅将得到多瑙河诸公国,还将一举收复克里米亚、鞑靼地区以及过去半个世纪所丢失的全部领土。面对拿破仑的糖衣炮弹,苏丹觉得他并不真诚于是拒绝了邀请,苏丹有所警觉本身也很合理,但能让他拒绝得如此坚定,根本原因或许是英国人威胁说,如果他敢接受拿破仑的提议,那么英军就将强闯达达尼尔海峡并将君士坦丁堡付之一炬。事实上,拿破仑醒悟得太晚了,在他提出邀请之前,苏丹马哈茂德已经与亚历山大达成了协议并于1812年5月28日在布加勒斯特签署了最终的和平条约。

在该条约中,此前的一系列条约得到了再次确认,但俄国在此基础上获得了比萨拉比亚,两国的边界;自此以后为普鲁特河(直到其汇入多瑙河为止),从该点起(边界)则是多瑙河左岸,一直延伸到汇入黑海的基利亚河河口。其中的一些主要岛屿应当保持空置,不得由任何一方控制。在《开纳吉和约》和《雅西条约》中关于改善诸公国治理水平的内容必须得到严格执行,而塞尔维亚的自由问题也首次被纳入到俄土间条约义务之列《布加勒斯特条约》第八条开始以一种坦率的口吻说道:尽管;毫不怀疑高门会在自身原则的指导下,对长期臣服的塞尔维亚人表现出某种温和与宽宏,但;考虑到塞尔维亚人在战争中的担当与付出,也许应当为他们的安全达成一项庄严的协议。因此,高门许诺,除了自己将继续驻守在几个要塞之外,塞尔维亚人;将享受列岛居民所能享受的一切自由,同时为了展现其慷慨,塞尔维亚人也被允许管理自己的内部事务。可以补充说明的是,塞尔维亚人认为这些条件过于含糊,并不令人满意,因此他们对沙皇这一强大保护者的暗地背叛感到非常愤怒。

在接下来风云激荡的三年里,一连串大事对莫斯科的灾难性远征、德意志解放战争、百日王朝接踵而至,相比之下近东问题则显得无足轻重。但这些都与东方无关,然而,在维也纳达成的善后方案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东方问题未来的发展:拿破仑时期的众多计划与剧烈动荡在领土意义上几乎没有对奥斯曼帝国造成任何影响,的确,比萨拉比亚被割让给了俄国,但这更多损害的是未来的罗马尼亚而非当下的土耳其。至于奥斯曼的另一位邻国,则主要是通过掠夺意大利尤其是威尼斯的利益来变得更加富强的。

奥地利收复了的里雅斯特、格拉迪斯卡(Gradisca)和戈里齐亚(Gorizia),此外还有伊斯特拉、卡尼奥拉和卡林西亚,它们结合在一起成立了伊利里亚王国,在势力林立的哈布斯堡帝国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奥地利还得到了威尼斯的达尔马提亚、古斯拉夫人的拉古萨共和国及其附属岛屿和卡塔罗湾。伊奥尼亚群岛则组成了;大不列颠保护下的伊奥尼亚群岛合众国一旦英国知道关乎自身的和平,她便再也不会放松对群岛的控制,而拿破仑早就认识到了这些岛屿的战略价值。英国还保留了马耳他,这大大加强了其海军对地中海的控制,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离埃及更近了一步。

综上,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战争、条约和妥协给世界带来的净变化似乎少得不成比例,但也不能因此就认为这些变化是微不足道的。

奥地利的全部未来,尤其是与近东的关系受到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尽管其在战场上屡战屡败,却在和会中大获全胜。皇帝不仅巧妙地甩掉了荷兰这个包袱,还反过来在南方获得了两个虽然不大但很有价值的王国,现在,他同时是伦巴第_威尼托王国(Lombardo_Venetia)的国王、的里雅斯特领主和伊利里亚国王,手中掌握着威尼斯港、的里雅斯特港、普拉(Pola)港和阜姆(Fiume)港,更不用提他还拥有着达尔马提亚的沿海地区、拉古萨、卡塔罗湾和亚得里亚海的群岛,现在,皇帝在东地中海和巴尔干半岛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反观另一边,相比于1792年,除了得到了比萨拉比亚外,他的老对手沙皇甚至没能向君士坦丁堡迈进哪怕一步。诚然,与波斯的长期战争的确让沙皇占据了格鲁吉亚、梯弗里斯(Tiflis)和里海沿岸直到阿拉克斯河(Araxes)的广袤土地,也极大增强了他在德黑兰的影响力,但就本书所关注的东方问题而言,俄国这些扩张的意义相当微不足道。

然而,以上并非这一时期影响最大的后果,后者实际上甚至是一个无法在条约或文件中体现出来的无形之物:随后的一系列事件将清楚地表明,无论是直接受到法国大革命中新思想传播的影响,还是出于对拿破仑无意中唤醒的民族主义的回应,抑或是由于某种隐约的不安或其他什么难以捉摸的原因,一种全新的精神已然在巴尔干的人民当中悄然觉醒。过去这种精神一直被奥斯曼土耳其的枷锁所压制,因此人们变得麻木而缄默,但其已然在多瑙河公国的拉丁人中重获新生,在塞尔维亚的起义中高声呐喊,最后,它正悄然而有力地在奥斯曼苏丹的欧洲领土中塑造一个独立国家,并最终会将那群命定之人团结在一个新的欧洲国家希腊王国中。

我们在下一章将重点关注这一新国家的建立。

说完这段漫长的支线故事,现在是时候回到主线上来了。我们之前讲到拿破仑正在波兰指挥对俄国和普鲁士的战争,在战役当中,他抽出时间进行了一份条约的谈判,希望借此摧毁英国在印度的力量(1807年4月)。实际上《芬肯施泰因条约》刚一签订,拿破仑便派遣加尔达纳(Gardane)前往德黑兰以制定入侵印度的详细计划。诚然,法国_波斯联盟主要针对的是英国,但在必要时,该联盟也可以用来对付俄国。不过,最终的事实证明了这份计划是相当愚蠢的。6月14日,拿破仑在弗里德兰(Friedland,1807年6月14日)决定性地大败俄军,从而结束了东普鲁士的战事。战役结束后,沙皇要求停战,拿破仑很快表示了同意,因为他已经决定转战别处(volte_face),他心中真正的敌人既不是俄国也不是普鲁士。在他看来,普鲁士必须被消灭,而如果亚历山大能够放弃其与英国的联盟,转而与法国联手,那么拿破仑也可以考虑与俄国一起瓜分世界。沙皇对说客的提议并非完全没有心动,但在双方准备在提尔西特进一步磋商条约细节前,普鲁士大臣哈登贝格(Hardenberg)向俄皇和法皇提出了一个新计划,如果他的设想成真,拿破仑将不再致力于消灭普鲁士而会把矛头对准其盟友———奥斯曼苏丹。根据哈登贝格的计划,俄国将得到瓦拉几亚、摩尔达维亚、保加利亚、鲁米利亚、君士坦丁堡、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法国将得到希腊与列岛,奥地利则分得波斯尼亚和塞尔维亚,重建后的波兰由萨克森国王领有,而萨克森国王则要把他原有的领土割让给普鲁士。这份计划天衣无缝、浑然一体,是普鲁士政治家勇气和智慧的最高结晶。但是,拿破仑并不想就此与一个战败国展开谈判,普鲁士想要不亡国,就必须对胜利者言听计从。为了确保内容的完全保密,法皇和俄皇的会面是在尼曼河(Niemen)上的一条木筏上进行的。本章不涉及会谈中的大部分细节,我们只需要知道两位皇帝就肢解普鲁士达成了一致———如果不是沙皇有所顾忌,那么普鲁士甚至将被彻底消灭。而大英帝国则必须被彻底摧毁,该目标将通过两种方式实现:一是通过大陆封锁摧毁英国的商业,二是进攻印度。经过讨论,拿破仑最终推导出了他的结论:整体上,从巴黎向德里运兵比从布洛涅向福克斯通(Folkestone)投射兵力容易得多。从古至今,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加精辟地论证制海权的重要性了。但拿破仑并没有将他的整个计划和盘托出,而是将后续部分藏了起来,就眼下而言,只要能迫使英国这一好战的商业帝国承认“海洋自由”,与其他民族分享商业利益就足够了。而对于其两个盟友的灭亡,俄国则将得到芬兰和奥斯曼的部分地区作为补偿。根据《提尔西特和约》的秘密条款,法国将得到卡塔罗湾,同时,如果俄国和高门不能在三个月之内握手言和,拿破仑将和沙皇一起将土耳其人逐出其除君士坦丁堡和鲁米利亚省以外的全部欧洲领土。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有关土耳其欧洲诸省的分配方式没有明确约定,俄国似乎也应理所当然地获得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但即便拿破仑能从土耳其那里拿到多瑙河诸公国(这本身都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只拿这些地方作为让俄国背叛英国的条件也是远远不够的。沙皇曾向拿破仑暗示,除非得到君士坦丁堡,否则他永远不会感到满足。亚历山大曾用无可辩驳的逻辑将君士坦丁堡比作“其屋宇之锁钥”,这样的想法引得拿破仑勃然大怒:“他想获得君士坦丁堡? 绝不可能! 它只属于一个世界帝国。”可以明确的是,和在其他所有地方一样,拿破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让全欧洲都加入到他和英国不死不休(àoutrance)的决斗中去。在这场会谈中,拿破仑对近东明显抱着一种机会主义的立场,回忆录以及一些陆续公开的文件清楚地表明,拿破仑不过是希望用东南欧高额的空头支票来讨亚历山大欢心罢了,他自己都还没有下定决心到底是要维护还是要消灭奥斯曼帝国。拿破仑更倾向于前一种方案,因为正如我们所知,前者符合君主制时代法国的一贯方略,但后一种方案与他盟友的想法更为契合,而亚历山大也是拿破仑外交方面的重要伙伴。由于精力充沛的坎宁刚刚接过外交大权,彼时英国的政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效与活力。《提尔西特条约》墨迹未干,英国便夺取了丹麦舰队并迅速向葡萄牙和西班牙提供援助,这破坏了拿破仑的整体布局,因此,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他的俄国盟友。所以,拿破仑必须要让沙皇看到他关于东方的宏伟蓝图。当时有关法国、奥地利和俄国要联合进攻君士坦丁堡并将其作为远征印度基地的讨论甚嚣尘上,但沙皇非常谨慎,他希望能先确保拿下君士坦丁堡再考虑其他事情:奥斯曼帝国必须被首先处理掉,法国可能因此得到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和希腊;奥地利则能分到塞尔维亚和鲁米利亚,同时还将取得塞萨洛尼基作为经营爱琴海的战略和商业基地;俄国将得到多瑙河诸公国、保加利亚和君士坦丁堡并控制海峡。1807年12月,科兰古(Caulaincourt)侯爵接替萨瓦里(Savary)出任法国驻圣彼得堡大使,拿破仑委托他来进行那些具体而漫长的磋商。他坚持要求,如果俄国占领君士坦丁堡,那法国必须得到达达尼尔海峡,但亚历山大一针见血地指出,君士坦丁堡之所以对俄国来说价值连城,正是因为该城扼守着进入地中海的门户,因此,法国可以拿走埃及和叙利亚,但俄国必须拥有海峡的控制权。提尔西特密谋各方的谈判内容本身意义重大,更深刻影响了沙皇尼古拉后来对英国所提的条件。整件事强烈地印证了俄国杰出公共评论家谢尔盖·戈里亚诺夫的观点:“对俄国来说,整个东方问题都浓缩在这几个字中: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由谁来控制? 谁又拥有这两个海峡?”尽管俄国的目光仍紧盯着近东,拿破仑却不想和俄国在细节磋商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他更想将主要的精力投入遥远的东方以追求更大的回报:沙皇的目标是君士坦丁堡,而拿破仑的目标则是狠狠羞辱英国。因此,尽管两位皇帝在提尔西特宾尽主欢,制定了许多豪迈宏大的计划,但这些计划都没能得到实质性的推进:俄国还是牢牢占据着诸公国,但由于她和土耳其在伊奥尼亚群岛的统治人心丧尽,拿破仑遂军事占据了这些岛屿。其中拿破仑尤为重视科孚岛,他曾表示“失去科孚岛将是我生命中最不可承受之痛”,因此,直到他于1814年退位,科孚岛都从未离开过他的掌控,不过群岛其余所有岛屿都在1809到1814年间被英国舰队陆续占领,后者同时还占据了达尔马提亚沿海的大部分岛屿,其中就包括极具价值的海军基地利萨岛(Lissa)。1808年10月,两位皇帝在埃尔福特(Erfurt)再次会晤,拿破仑的接待仪式依然盛大而华丽,但这对强大盟友之间的关系却已明显降温。半岛战事的进展不顺让拿破仑被迫从他的东方幻梦中清醒过来,那些宏大的瓜分计划因此全部遭到了搁置。然而,他已经向沙皇承诺了多瑙河公国,后者也拒绝应苏丹的要求从中撤离,因此,1809年俄国与土耳其再度开战。尽管并非一帆风顺,但俄国还是从土耳其手中夺得了锡利斯特拉和其他一些重要据点。当时,沙皇和法皇的关系正不断恶化(原因不在此赘述),因此土耳其在外交当中的地位日益突出。1811年,俄国多次试图通过割让多瑙河公国与土耳其媾和,但都无功而返。考虑到苏丹马哈茂德二世的登基为高门的谋划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判断力,拿破仑于是孤注一掷,图谋与苏丹结盟:如果土耳其愿意加入法国并且在后者进攻俄国时保护拿破仑的右翼,那么土耳其不仅将得到多瑙河诸公国,还将一举收复克里米亚、鞑靼地区以及过去半个世纪所丢失的全部领土。面对拿破仑的糖衣炮弹,苏丹觉得他并不真诚于是拒绝了邀请,苏丹有所警觉本身也很合理,但能让他拒绝得如此坚定,根本原因或许是英国人威胁说,如果他敢接受拿破仑的提议,那么英军就将强闯达达尼尔海峡并将君士坦丁堡付之一炬。事实上,拿破仑醒悟得太晚了,在他提出邀请之前,苏丹马哈茂德已经与亚历山大达成了协议并于1812年5月28日在布加勒斯特签署了最终的和平条约。在该条约中,此前的一系列条约得到了再次确认,但俄国在此基础上获得了比萨拉比亚,两国的边界“自此以后为普鲁特河(直到其汇入多瑙河为止),从该点起(边界)则是多瑙河左岸,一直延伸到汇入黑海的基利亚河河口。”其中的一些主要岛屿应当保持空置,不得由任何一方控制。在《开纳吉和约》和《雅西条约》中关于改善诸公国治理水平的内容必须得到严格执行,而塞尔维亚的自由问题也首次被纳入到俄土间条约义务之列———《布加勒斯特条约》第八条开始以一种坦率的口吻说道:尽管“毫不怀疑高门会在自身原则的指导下,对长期臣服的塞尔维亚人表现出某种温和与宽宏”,但“考虑到塞尔维亚人在战争中的担当与付出,也许应当为他们的安全达成一项庄严的协议”。因此,高门许诺,除了自己将继续驻守在几个要塞之外,塞尔维亚人“将享受列岛居民所能享受的一切自由,同时为了展现其慷慨,塞尔维亚人也被允许管理自己的内部事务”。可以补充说明的是,塞尔维亚人认为这些条件过于含糊,并不令人满意,因此他们对沙皇这一强大保护者的暗地背叛感到非常愤怒。在接下来风云激荡的三年里,一连串大事———对莫斯科的灾难性远征、德意志解放战争、百日王朝———接踵而至,相比之下近东问题则显得无足轻重。但这些都与东方无关,然而,在维也纳达成的善后方案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东方问题未来的发展:拿破仑时期的众多计划与剧烈动荡在领土意义上几乎没有对奥斯曼帝国造成任何影响,的确,比萨拉比亚被割让给了俄国,但这更多损害的是未来的罗马尼亚而非当下的土耳其。至于奥斯曼的另一位邻国,则主要是通过掠夺意大利尤其是威尼斯的利益来变得更加富强的。奥地利收复了的里雅斯特、格拉迪斯卡(Gradisca)和戈里齐亚(Gorizia),此外还有伊斯特拉、卡尼奥拉和卡林西亚,它们结合在一起成立了伊利里亚王国,在势力林立的哈布斯堡帝国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奥地利还得到了威尼斯的达尔马提亚、古斯拉夫人的拉古萨共和国及其附属岛屿和卡塔罗湾。伊奥尼亚群岛则组成了“大不列颠保护下的伊奥尼亚群岛合众国”———一旦英国知道关乎自身的和平,她便再也不会放松对群岛的控制,而拿破仑早就认识到了这些岛屿的战略价值。英国还保留了马耳他,这大大加强了其海军对地中海的控制,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离埃及更近了一步。综上,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战争、条约和妥协给世界带来的净变化似乎少得不成比例,但也不能因此就认为这些变化是微不足道的。奥地利的全部未来,尤其是与近东的关系受到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尽管其在战场上屡战屡败,却在和会中大获全胜。皇帝不仅巧妙地甩掉了荷兰这个包袱,还反过来在南方获得了两个虽然不大但很有价值的王国,现在,他同时是伦巴第_威尼托王国(Lombardo_Venetia)的国王、的里雅斯特领主和伊利里亚国王,手中掌握着威尼斯港、的里雅斯特港、普拉(Pola)港和阜姆(Fiume)港,更不用提他还拥有着达尔马提亚的沿海地区、拉古萨、卡塔罗湾和亚得里亚海的群岛,现在,皇帝在东地中海和巴尔干半岛拥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反观另一边,相比于1792年,除了得到了比萨拉比亚外,他的老对手沙皇甚至没能向君士坦丁堡迈进哪怕一步。诚然,与波斯的长期战争的确让沙皇占据了格鲁吉亚、梯弗里斯(Tiflis)和里海沿岸直到阿拉克斯河(Araxes)的广袤土地,也极大增强了他在德黑兰的影响力,但就本书所关注的东方问题而言,俄国这些扩张的意义相当微不足道。然而,以上并非这一时期影响最大的后果,后者实际上甚至是一个无法在条约或文件中体现出来的无形之物:随后的一系列事件将清楚地表明,无论是直接受到法国大革命中新思想传播的影响,还是出于对拿破仑无意中唤醒的民族主义的回应,抑或是由于某种隐约的不安或其他什么难以捉摸的原因,一种全新的精神已然在巴尔干的人民当中悄然觉醒。过去这种精神一直被奥斯曼土耳其的枷锁所压制,因此人们变得麻木而缄默,但其已然在多瑙河公国的拉丁人中重获新生,在塞尔维亚的起义中高声呐喊,最后,它正悄然而有力地在奥斯曼苏丹的欧洲领土中塑造一个独立国家,并最终会将那群命定之人团结在一个新的欧洲国家———希腊王国中。我们在下一章将重点关注这一新国家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