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详情
书名:尤利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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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文书名:Ulysses
套书ISBN: 9787544786126
(国别)作者:【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
译者:萧乾 文洁若
定价:198元
出版年月:2021-7
装帧:精装
开本:16开
页码:1032页
内文用纸:轻型
字数:980千
印张:70.25
正文语种(注意是否双语书):中文
版次、印次:一版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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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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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评价及推荐】
《尤利西斯》通过颠覆那些至今仍被称作是美和具有意义的东西创造了神话。——荣格
那纯粹是“prose”,像牛酪一样润滑,像教堂里石坛一样光澄……一大股清丽浩瀚的文章排傲面前,像一大匹白罗披泄,一大卷瀑布倒挂,丝毫不露痕迹,真大手笔!——徐志摩
对我来说,乔伊斯是真正的现实主义者,因为他致力于表现人的真实经历。他发现,真实的经历过于特殊,以至于他必须发明一种新的语言来表述。——扎迪·史密斯
(《尤利西斯》)并不容易读,但是每一页都精彩无比,值得你花功夫。——欧茨
《尤利西斯》当然是一部神圣的艺术作品,尽管那些学术庸人把它变成了一堆符号或者希腊神话,但是这部作品的生命将会一直延续。——纳博科夫
【作者简介】
詹姆斯·乔伊斯,爱尔兰作家,二十世纪文学巨匠,后现代文学的奠基者。早年便显露出在音乐、宗教哲学和语言文学上的天赋,开始文学创作。其代表作《尤利西斯》《都柏林人》《芬尼根守灵夜》及其意识流思想对世界文学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内容简介】
《尤利西斯》以时间为顺序,描述了三个普通的都柏林人于1904年6月16日一昼夜间的生活。乔伊斯将主人公布卢姆在都柏林街头的一日游荡比作奥德修斯的海外十年漂泊,通过描述一个普通人一天内发生的事件,把人的感官、欲望、言行刻画到极致,运用意识流的手法构建了一个交错凌乱的时空,向人们展示了人类社会的缩影。每年的6月16日被定为“布卢姆日”,是爱尔兰仅次于国庆日的大节日。
【文摘】
第一章
神气十足、体态壮实的勃克·穆利根从楼梯口出现。他手里托着一钵冒泡的肥皂水,上面交叉放了一面镜子和一把剃胡刀。他没系腰带,淡黄色浴衣被习习晨风吹得稍微向后蓬着。他把那只钵高高举起,吟诵道:
我要走向上主的祭台。
他停下脚步,朝那昏暗的螺旋状楼梯下边瞥了一眼,粗声粗气地嚷道:
—上来,金赤!上来,你这胆怯的耶稣会士!
他庄严地向前走去,登上圆形的炮座。他朝四下里望望,肃穆地对这座塔和周围的田野以及逐渐苏醒着的群山祝福了三遍。然后,他一瞧见斯蒂芬·迪达勒斯就朝他弯下身去,望空中迅速地画了好几个十字,喉咙里还发出咯咯声,摇着头。斯蒂芬·迪达勒斯气恼而昏昏欲睡,双臂倚在楼梯栏杆上,冷冰冰地瞅着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咯咯声向他祝福的那张马脸,以及那顶上并未剃光、色泽和纹理都像是浅色橡木的淡黄头发。
勃克·穆利根朝镜下瞅了一眼,赶快合上钵。
—回到营房去,他厉声说。
接着又用布道人的腔调说:
—啊,亲爱的人们,这是真正的克里斯廷:肉体和灵魂,血和伤痕。请把音乐放慢一点儿。闭上眼睛,先生们。等一下。这些白血球有点儿不消停。请大家肃静。
他朝上方斜睨,悠长地低声吹了下呼唤的口哨,随后停下来,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他那口洁白齐整的牙齿有些地方闪射着金光。克里索斯托。两声尖锐有力的口
哨划破寂静回应了他。
—谢谢啦,老伙计,他精神抖擞地大声说。蛮好,请你关上电门,好吗?
他从炮座上跳下来,神色庄重地望着那个观看他的人。并将浴衣那宽松的下摆拢在小腿上。他那郁郁寡欢的胖脸和阴沉的椭圆形下颚令人联想到中世纪作为艺术保护者的高僧。他的唇边徐徐地绽出了愉快的笑意。
—多可笑,他快活地说。你这姓名太荒唐了,一个古希腊人。
他友善而打趣地指了一下,一面暗自笑着,走到胸墙那儿。斯蒂芬·迪达勒斯爬上塔顶,无精打采地跟着他走到半途,就在炮座边上坐下来,静静地望着他怎样把镜子靠在胸墙上,将刷子在钵里浸了浸,往面颊和脖颈上涂起肥皂泡。
勃克·穆利根用愉快的声调继续讲下去。
—我的姓名也荒唐:玛拉基·穆利根,两个扬抑抑格。可它带些古希腊味道,对不?轻盈快活得正像只公鹿。咱们总得去趟雅典。我要是能从姑妈身上挤出二十镑,你肯一道去吗?
他把刷子撂在一边,开心地大声笑着说:
—他去吗,那位枯燥乏味的耶稣会士?
他闭上嘴,仔细地刮起脸来。
—告诉我,穆利根,斯蒂芬轻声说。
—什么,乖乖?
—海恩斯还要在这座塔里住上多久?
勃克·穆利根从右肩侧过他那半边刮好的脸。
—老天啊,那小子多么讨人嫌!他坦率地说。这种笨头笨脑的撒克逊人。他就没把你看作一位有身份的人。天哪,那帮混账的英国人。腰缠万贯,脑满肠肥。因为他是牛津出身呗。喏,迪达勒斯,你才真正有牛津派头呢。他捉摸不透你。哦,我给你起的名字再好不过啦:利刃金赤。
他小心翼翼地刮着下巴。
—他整宵都在说着关于一只什么黑豹的梦话,斯蒂芬说。他的猎枪套在哪儿?
—一个可悯可悲的疯子!穆利根说。你害怕了吧?
—是啊,斯蒂芬越来越感到恐怖,热切地说。黑咕隆咚地在郊外,跟一个满口胡话、哼哼唧唧要射杀一只黑豹的陌生人待在一块儿。你曾救过快要淹死的人。可我不是英雄。要是他继续待在这儿,那我就走。
勃克·穆利根朝着剃胡刀上的肥皂泡皱了皱眉,从坐着的地方跳了下来,慌忙地在裤兜里摸索。
—糟啦,他瓮声瓮气地嚷道。
他来到炮座跟前,把手伸进斯蒂芬的胸兜,说:
—把你那块鼻涕布借咱使一下。擦擦剃胡刀。
斯蒂芬听任他拽出那条皱巴巴的脏手绢,捏着一角,把它抖落开来。勃克·穆利根干净利索地揩完剃胡刀,望着手绢说:
—“大诗人”的鼻涕布!属于咱们爱尔兰诗人的一种新的艺术色彩:鼻涕青。简直可以尝得出它的滋味,对吗?
他又跨上胸墙,眺望着都柏林湾。他那浅橡木色的黄头发微微飘动着。
—喏!他安详地说。这海不就是阿尔杰所说的吗:一位伟大可爱的母亲!鼻涕青的海。使人的睾丸紧缩的海。到葡萄紫的大海上去。喂,迪达勒斯,那些希腊人啊。我得教给你。你非用原文来读不可。海!海!她是我们的伟大可爱的母亲。过来瞧瞧。
斯蒂芬站起来,走到胸墙跟前。他倚着胸墙,俯瞰水面和正在驶出国王镇港口的邮轮。
—我们的强有力的母亲,勃克·穆利根说。
他那双目光锐利的灰色眼睛猛地从海洋移到斯蒂芬的脸上。
—姑妈认为你母亲死在你手里,他说。所以她不让我跟你有任何往来。
—是有人害的她,斯蒂芬神色阴郁地说。
—该死,金赤,当你那位奄奄一息的母亲央求你跪下来的时候,你总应该照办呀,勃克·穆利根说。我跟你一样是个冷心肠人。可你想想看,你那位快咽气的母亲恳求你跪下来为她祷告。而你拒绝了。你身上有股邪气……
他忽然打住,又往另一边面颊上轻轻涂起肥皂泡来。一抹宽厚的笑容使他撇起了嘴唇。
—然而是个可爱的哑剧演员,他自言自语着。金赤,所有的哑剧演员当中最可爱的一个。
他仔细地把脸刮得挺匀净,默默地,专心致志地。
斯蒂芬一只肘支在坑洼不平的花岗石上,手心扶额头,凝视着自己发亮的黑上衣袖子那磨破了的袖口。痛苦—还说不上是爱的痛苦—煎熬着他的心。她去世之后,曾在梦中悄悄地来找过他,她那枯槁的身躯裹在宽松的褐色衣衾里,散发出蜡和黄檀的气味;当她带着微嗔一声不响地朝他俯下身来时,依稀闻到一股淡淡的湿灰气味。隔着褴褛的袖口,他瞥见被身旁那个吃得很好的人的嗓门称作伟大可爱的母亲的海洋。海湾与天际构成环形,盛着大量的暗绿色液体。母亲弥留之际,床畔曾放着一只白瓷钵,里边盛着黏糊糊的绿色胆汁,那是伴着她一阵阵的高声呻吟,撕裂她那腐烂了的肝脏吐出来的。
勃克·穆利根又揩了揩剃胡刀刃。
—啊,可怜的小狗!他柔声说。我得给你件衬衫,几块鼻涕布。那条二手货的裤子怎么样?
—挺合身,斯蒂芬回答说。
勃克·穆利根开始刮下唇底下凹陷的部位。
—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他沾沾自喜地说,应该叫作二腿货。天晓得是哪个患了梅毒的酒疯子丢下的。我有一条好看的细条纹裤子,灰色的。你穿上一定蛮帅。金赤,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打扮起来,真他妈的帅。
—谢谢,斯蒂芬说。要是灰色的,我可不能穿。
—他不能穿,勃克·穆利根对着镜中自己的脸说。礼数终归是礼数。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可是不能穿灰裤子。
他利利索索地折上剃胡刀,用手指的触须抚摩着光滑的皮肤。
斯蒂芬将视线从海面移向那张有着一双灵活的烟蓝色眼睛的胖脸。
—昨儿晚上跟我一道在“船记”的那个人,勃克·穆利根说,说是你患了痴麻症。他是康内利·诺曼的同事,在痴呆镇工作。痴呆性全身麻痹症!
他用镜子在空中画了半个圈子,以便把这消息散发到正灿烂地照耀着海面的阳光中去。他撇着剃得干干净净的嘴唇笑了,露出发着白光的齿尖。笑声攫住了他那整个结实强壮的身子。
—瞧瞧你自己,他说,你这丑陋的“大诗人”。
斯蒂芬弯下身去照了照举在跟前的镜子。镜面上有一道弯曲的裂纹,映在镜中的脸被劈成两半,头发倒竖着。他和旁人眼里的我就是这样的。是谁为我挑选了这么一张脸?这只要把寄生虫除掉的小狗。它也在问我。
—是我从老妈子屋里抄来的,勃克·穆利根说。对她就该当如此。姑妈总是派没啥姿色的仆人去伺候玛拉基。不叫他受到诱惑。而她的名字叫乌尔苏拉。
他又笑着,把斯蒂芬直勾勾地望着的镜子挪开了。
—凯列班在镜中照不见自己的脸时所感到的愤怒,他说。要是王尔德还在世,瞧见你这副尊容,该有多妙。
斯蒂芬后退了几步,指着镜子沉痛地说:
—这就是爱尔兰艺术的象征。仆人的一面有裂纹的镜子。
勃克·穆利根突然挽住斯蒂芬的一只胳膊,同他一道在塔顶上转悠。揣在兜里的剃胡刀和镜子发出相互碰撞的叮当声。
—像这样拿你取笑是不公道的,金赤,对吗? 他亲切地说。老天晓得,你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人都有骨气。
又把话题岔开了。他惧怕我的艺术尖刀,正如我害怕他的。利器钢笔。
—仆人用的有裂纹的镜子。把这话讲给楼下那个牛津家伙听,向他挤出一畿尼。他浑身发散着铜臭气,没把你看成有身份的人。他老子要么是把药喇叭根做成的泻药卖给了祖鲁人,要么就是靠干下了什么鬼骗局发的家。喂,金赤,要是咱俩通力合作,兴许倒能为本岛干出点名堂来。把它希腊化了。
克兰利的胳膊。他的胳膊。
—想想看,你竟然得向那些猪猡告帮。我是唯一赏识你的人。你为什么不更多地信任我呢?你凭什么对我鼻子朝天呢?是海恩斯吗?要是他在这儿稍微一闹腾,我就把西摩带来,我们会狠狠地收拾他一顿,比他们收拾克莱夫·肯普索普的那次还要厉害。
从克莱夫·肯普索普的房间里传出阔少们的喊叫声。一张张苍白的面孔:他们抱在一起,捧腹大笑。唉呀。我快断气啦!要委婉地向她透露这消息,奥布里!我这就要死啦!他围着桌子一瘸一拐地跑,衬衫被撕成一条条的,像缎带一般在空中呼扇着,裤子脱落到脚后跟上,被麦达伦学院那个手里拿着裁缝大剪刀的埃德斯追赶着。糊满了橘子酱的脸惊惶得像头小牛犊。别扒下我的裤子!你们别拿我当呆牛耍着玩!
从敞开着的窗户传出的喧嚷声,惊动了方院的暮色。耳聋的花匠系着围裙,有着一张像煞马修·阿诺德的脸,沿着幽幽的草坪推着割草机,仔细地盯着草茎屑末的飞舞。
我们自己……新异教教义……中心。
—让他待下去吧,斯蒂芬说。他只不过是夜间不对头罢了。
—那么,是怎么回事?勃克·穆利根不耐烦地问道。干脆说吧。我对你是直言不讳的。现在你有什么跟我过不去的呢?
他们停下脚步,眺望着布莱岬角那钝角形的海岬—它就像一条酣睡中的鲸的鼻尖,浮在水面上。斯蒂芬轻轻地抽出胳膊。
—你要我告诉你吗?他问。
—嗯,是怎么回事?勃克·穆利根回答说。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啦。
他边说边端详斯蒂芬的脸。微风掠过他的额头,轻拂着他那未经梳理的淡黄头发,使焦灼不安的银光在他的眼睛里晃动。
斯蒂芬边说边被自己的声音弄得很沮丧:
—你记得我母亲去世后,我头一次去你家那天的事吗?
勃克·穆利根马上皱起眉头,说:
—什么?哪儿?我什么也记不住。我只记得住观念和感觉。你为什么问这个?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在沏茶,斯蒂芬说,我穿过楼梯平台去添开水。你母亲和一位客人从客厅里走出来。她问你,谁在你的房间里。
—咦?勃克·穆利根说。我说什么来着?我可忘啦。
—你是这么说的,斯蒂芬回答道,哦,只不过是迪达勒斯呗,他母亲死得叫人恶心。
勃克·穆利根的两颊骤然泛红了,使他显得更年轻而有魅力。
—我是这么说的吗?他问道。啊?那又碍什么事?
他神经质地晃了晃身子,摆脱了自己的狼狈心情。
—死亡又是什么呢?他问道。你母亲也罢,你也罢,我自己也罢。你只瞧见了你母亲的死。我在圣母和里奇蒙〔37〕那里,每天都看见他们突然地咽气,并在解剖室里被开膛破肚。这真是叫人恶心的事情,仅此而已。你母亲弥留之际,要你跪下来为她祷告,你却拒绝了。为什么?因为你身上有可诅咒的耶稣会士的气质,只不过到了你身上就拧啦。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个嘲讽,而且真叫人恶心。她的脑叶失灵了。她管大夫叫彼得·蒂亚泽爵士,还把被子上的毛茛饰花拽下来。哄着她,直到她咽气为止呗。你拒绝满足她生前最后的一个愿望,却又跟我怄气,因为我不肯像拉鲁哀特殡仪馆花钱雇来的送葬人那样号丧。荒唐!我想必曾这么说过吧。可我无意损害你母亲死后的名声。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了。斯蒂芬遮掩着这些话语在他心坎上留下的创伤,极其冷漠地说:
—我想的不是你对我母亲的损害。
—那么你想的是什么呢?勃克·穆利根问。
—是对我的损害,斯蒂芬回答说。
勃克·穆利根用脚后跟转了个圈儿。
—哎呀,你这家伙可真难缠!他嚷道。
他沿着胸墙疾步走开。斯蒂芬依然站在原地,目光越过风平浪静的海洋,朝那岬角望去。此刻,海面和岬角朦朦胧胧地混为一片了。他两眼的脉搏在跳动,视线模糊了,感到双颊在发热。
从塔里传来朗声喊叫:
—穆利根,你在上边吗?
—我这就来,勃克·穆利根回答说。
他朝斯蒂芬转过身来,并说:
—瞧瞧这片大海。它哪里在乎什么损害?跟罗耀拉断绝关系,金赤,下来吧。那个撒克逊征服者〔40〕早餐要吃煎火腿片。
他的脑袋在最高一级梯磴那儿又停了一下,这样就刚好同塔顶一般齐了。
—不要成天为这档子事闷闷不乐。我这个人就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别再那么苦思冥想啦。
他的头消失了,然而楼梯口传来他往下走时的低吟声:
莫再扭过脸儿去忧虑,
沉浸在爱情那苦涩的奥秘里,
因黄铜车由弗格斯驾驭〔41〕。
树林的阴影穿过清晨的寂静,从楼梯口悄然无声地飘向他正在眺望着的大海。岸边和海面上,明镜般的海水正泛起一片白色,好像是被蹬着轻盈的鞋疾跑着的脚踹起来的一般。朦胧的海洋那雪白的胸脯。重音节成双地交融在一起。一只手拨弄着竖琴,琴弦交错,发出谐音。一对对的浪白色歌词闪烁在幽暗的潮水上。
一片云彩开始徐徐地把太阳整个儿遮住,海湾在阴影下变得越发浓绿了。这钵苦水就躺在他脚下。弗格斯之歌:我独自在家里吟唱,抑制着那悠长、阴郁的和音。她的门敞开着:她巴望听到我的歌声。怀着畏惧与怜悯,我悄悄地走近她床头。她在那张简陋的床上哭泣着。为了这一句,斯蒂芬:爱情那苦涩的奥秘。
而今在何处?
她的秘藏:她那上了锁的抽屉里有几把陈旧的羽毛扇、麝香熏过的带穗子的舞会请帖和一串廉价的琥珀珠子。少女时代,她家那浴满阳光的窗户上挂着一只鸟笼。她曾听过老罗伊斯在童话剧《可怕的土耳克》中演唱,而当他这么唱的时候,她就跟旁人一起笑了:
我就是那男孩
能够领略随心所欲的
隐身的愉快。
幻影般的欢乐被贮存起来了:用麝香熏过的。
莫再扭过脸儿去忧虑……
随着她那些小玩意儿,被贮存在大自然的记忆中了〔43〕。往事如烟,袭上他那郁闷的心头。当她将领圣体〔44〕时,她那一玻璃杯从厨房的水管里接来的凉水。在昏暗的秋日傍晚,炉架上为她焙着的一个去了核、填满红糖的苹果。由于替孩子们掐衬衫上的虱子,她那秀丽的指甲被血染红了。
在一场梦中,她悄悄地来到他身旁。她那枯槁的身躯裹在宽松的衣衾里,散发出蜡和黄檀的气味。她朝他俯下身去,向他诉说着无声的密语,她的呼吸有着一股淡淡的湿灰气味。
为了震撼并制伏我的灵魂,她那双呆滞无神的眼睛,从死亡中直勾勾地盯着我。
【前言】
半世纪文学姻缘的结晶(最新修订本序)
文洁若
今天(二〇〇五年一月二十七日)是老伴萧乾的九十五岁诞辰。尽管他已在六年前的二月十一日去世,却永远活在喜爱他的著作和翻译的读者心里,也活在跟他相濡以沫达四十五年之久的我心里。
自从一九九〇年八月着手合译《尤利西斯》以来,萧乾和我就和这部意识流顶峰之作结下了不解之缘。
萧乾说过:“我认为好的翻译,译者必须喜欢—甚至爱上了原作,再动笔,才能出好作品。”(见《译林》1999年第1期《翻译漫谈》—翻译这门学问或艺术创造是没有止境的。)
早在四十年代初,刚过而立之年的萧乾曾从英国伦敦给时任中国驻美大使的胡适写信道:
“这本小说(指《尤利西斯》)如有人译出,对我国创作技巧势必大有影响,惜不是一件轻易的工作。”
当时萧乾做梦也没想到,五十年后他会在译林出版社社长李景端先生的鼓励和全体同志的协助下,和我一道把这部意识流开山之作合译出来。
现在来谈谈我们当初译《尤利西斯》的动机。
一九八四年和一九八六年,我曾两次陪萧乾重访剑桥。一九八四年那次,我们还到萧乾四十年代在王家学院攻读硕士学位时的导师乔治 · 瑞兰的寓所去小叙。瑞兰还是位莎士比亚专家,我们见到他时,他已八十四岁,仍兼任着艺术剧院院长。一九四二年至一九四四年六月,刚过而立之年的萧乾就在这间宽敞舒适的书房里,定期与导师讨论自己的研究成果。只消把关于劳伦斯、吴尔芙、福斯特和乔伊斯的十几篇小论文串起来,就是一篇硕士论文。然而,在《大公报》老板胡霖的劝告下,萧乾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学位,走上战地记者的岗位。他当时想的是:欧战这样的人类大事,并不等人。现在不投进去,以后可无法弥补。至于研究工作,只要把这些书籍、笔记、日记、卡片保存好,将来年老力衰,跑不动了,照样可以整理成文章。他哪里想得到,神州大地上竟会发生旨在毁灭文化的浩劫,使他毕生的心血化为灰烬呢?
一九七九年八月底萧乾应美国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计划”主持人保罗 · 安格尔、聂华苓邀请,赴美参加三十年来海峡两岸以及中美作家之间首次交流活动。次年一月,经香港回京后,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信心倍增。遂在一九八一年初,不顾四位大夫的劝阻,动了摘取左肾结石手术。手术后尿道不通,八个月后又做一次全身麻醉大手术,割除了左肾。从此元气大伤。一九八五年,仅余的右肾已告中等损伤。一九九〇年六月,肾功能就只剩下常人的四分之一了。当年八月,译林出版社社长李景端先生上门来约我们翻译《尤利西斯》时,我立即想:这正是目前情况下最适宜萧乾做的工作了。创作我帮不上忙,翻译呢,只要我把初稿译好,把严“信”这个关,以他深厚的中英文功底,神来之笔,做到“达、雅”,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与其从早到晚为病情忧虑,不如做一项有价值的工作,说不定对身心还有益处。大功告成之日,就意味着给他四十年代功亏一篑的意识流研究工作画个圆满的句号。
我们正译得热火朝天时,收到了萧乾的英国恩师瑞兰写来的信,鼓励道:“你们在翻译《尤利西斯》,使我大为吃惊,钦佩得话都说不出来。多大的挑战。衷心祝愿你们取得全面的成功。”(一九九三年七月二十八日)大功告成后,年届九十三岁的导师给他这个八十五岁的昔日高足来函褒奖:“亲爱的了不起的乾:你们的《尤利西斯》一定是本世纪最出色的翻译。多大的成就!我渴望了解学生们和一般市民有何反应。务请告知。”(一九九五年一月十六日)
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九十六岁高龄的瑞兰驾鹤西去,不出两个月,他那位半个多世纪前的中国研究生也溘然长逝。萧乾不曾拖垮在《尤利西斯》上,然而自一九九五年五月起,却陷进了“募集文史基金”这个怪圈,着急上火,疲于奔命,最后诱发了心肌梗塞(北京医院的主任医生叹着气说:“两大脏器都坏啦。”),不治身亡。
翻译过程中,我曾参看过三种日译本。每一种日译本都比前一种强,而且他们并不讳言参考过前人的译文。有位译者干脆在序文中说:“有些句子,由于前一位译者已经用最恰切美丽的日语表达了原著的意境,我无法回避。”这几种译本的译者个个是著名作家、评论家、教授、乔伊斯研究家。自一九三二年二月《尤利西斯》第一种日译本由岩波书店出版后,六十七年来,还没听说哪位译者指责后来者抄袭或剽窃了他的哪段译文。这些日本同行都有雅量,看来前人甘愿做后人的梯子,以便让日本广大读者读到更翔实可靠的译文。
参看并不等于盲从。我们发现,第十八章摩莉的独白中有一句“I’m always getting enough for 3 forgettin”(莎士比亚书屋一九二二年版,第715页第5至6行),三种日译本都不约而同地译为“买上三先令的,就足够了,可我总是忘记”。一九九五年四月十九、二十日这两天,译林出版社主办的首届“乔伊斯与《尤利西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爱尔兰驻华大使多兰女士、都柏林乔伊斯研究中心主任罗伯特 · 乔伊斯,以及英国、日本、澳大利亚和我国的学者二十余人在会上做了高水平的学术发言。我把一份用英、日两种文字写的书面材料交给与会的日本明治大学教授、乔学专家近藤耕人先生,请他转交给合译《尤利西斯》最后一个译本的三位日本学者。大意是说:我们认为摩莉独白中的那个“3”,不是指“先令”而是指“人”,所以是这么译的:“我总是买上足够三个人吃的,净忘记。”还加了个注:“这里指摩莉总忘记女儿米莉已离开家去谋生了,所以经常把她那一份也买了。”
一九九七年,我正陪萧乾住在北京医院时,承蒙日本资深汉学家、东京大学教授丸山升先生(萧乾的自传《未带地图的旅人》日译者)将丸谷才一、永川玲二、高松雄一重新合译的《尤利西斯》豪华本(一九九六—一九九七年集英社版)邮寄给我们。我首先翻看第十八章中摩莉的那句独白。果然,已按照我们的见解改了。译初稿时,我曾受惠于日本同行,这次多少能报答一下,感到很高兴。
本书全译本出版后,受到读者的广泛关注,一些热心的朋友(尤其是上海外国语大学语言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冯建明先生)还就某些译文提出了宝贵的意见,并提供了补充的人物表。在这个基础上,修订时把人物表由原来的八十多人增加到一百二十多人,还参考集英社的日译本,把每个人物在各章出场或被提及的情况也一一注明。都柏林大学德克兰 · 凯伯德(Declan Kiberd)教授还惠赠由他写了长序、并加了详尽注释的英国“企鹅二十世纪名著丛书”一九九二年版《尤利西斯》。一九九六年新华社外籍专家刘伯特(Lew Baxter)又特地为我们找来了伦敦伯德里 · 海德出版社弥足珍贵的一九四七年版本(是根据一九三七年版重印的)。二〇〇四年,承蒙爱尔兰电4
视台的诺克斯先生惠赠一本海德出版社二〇〇一年版的《尤利西斯》原著,刊头附有一九九三年由汉斯 · 沃尔特加布勒写的前言。他认为,他们这个版本是经得起考验的。这三种版本,对我此次修订译本,都很有帮助。在此一并致谢。修订的原则是:(一) 极少数确实理解有误的,重新订正; (二) 文字修饰过多的,予以删除,尽量保持乔伊斯遣词造句的独特风格,但仍坚持力求易懂的尝试。
二〇〇五年一月,趁着译林出版社重排《尤利西斯》的机会,我又重新全面修订了一次译文。主要是把文字改得简洁一些。当初怕读者不容易接受,添加了一些字,有忽视意识流特色之嫌。标点符号也尽量做得跟原文一致。但第十四章还是保留了不少添加上去的引号,否则弄不清哪句话是谁说的了。日本学者丸谷才一等重新合译的修订本,也加了原著所没有的引号,显然他们也是为了读者着想才这么做的。
然而,要想将这个译本修订得精益求精,是个长远而难度很大的工作。我决心在有生之年,向读者奉献出一部比较满意的《尤利西斯》校改译本,因为这是萧乾与我将近半个世纪之久的文学姻缘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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