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推荐：

一说到巴西，中国人的第一印象应该就是足球、桑巴舞和狂欢节，那些与欢乐、性感和自然美景紧密相连的场景。但除此之外，这个位于南半球的遥远国家似乎总给人一种谜一样的感觉。的确，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是，巴西既是一个在全球治理舞台崭露头角的新兴强国，也是一个深陷腐败、不平等、贫困和暴力的国家；既是一个“未来之国”，也是一个“永远令人失望的国家”。然而，这种喜悦与绝望之间的反复摇摆，却遮蔽了这个国家在20世纪和21世纪所经历的独特发展历程。《现代巴西》着眼于巴西独特的现代化之路，涵盖了其经济、政治、社会和外交政策等诸多方面，佩雷拉教授通过对巴西独特矛盾性的解读，为我们提供了理解现代巴西的关键所在。

作者介绍：

安东尼·W.佩雷拉，美国杜兰大学政治学教授、罗杰·塞耶·斯通拉丁美洲研究中心主任，同时兼任伦敦国王学院全球事务学院客座教授。曾任职于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学院、东英吉利大学，还曾担任巴西伯南布哥州联邦大学客座教授、圣保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访问研究员，专著或合著有《农民的终结：1961—1988年巴西东北部农村劳工运动的兴起》（1997）、《政治（非）正义：巴西、智利与阿根廷的威权主义与法治》（2005）、《独裁与镇压》（2010）、《巴西当前的经济：迈向新的社会经济模式？》（2015）、《理解当代巴西》（2018），并时常为英国广播公司、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等媒体机构撰写有关巴西的评论文章。

名人评价及媒体推荐：

佩雷拉的《现代巴西》为中文读者提供了一把打开巴西迷宫的钥匙，书中描绘的那个充满矛盾又生机勃勃的巴西，与追求民族复兴的中国形成了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通过这部著作，中文读者将会发现：那个曾经陌生的热带国度，其实与我们共享着同样的发展渴望与创新激情。

——曾金，美国佛罗里达国际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副教授兼亚洲研究中心主任  

内容简介：

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巴西与欢乐、性感和自然美景紧密相连。然而，这些形象和想象却掩盖了这个国家本身充满的神秘色彩。它时而被誉为“未来之国”，被视为一个在全球治理舞台崭露头角的新兴强国；时而又被斥为“永远令人失望的国家”，是一个永远无法充分发挥自身潜力并深陷腐败、不平等、贫困和暴力的国家。这种在喜悦与绝望之间的反复摇摆，遮蔽了这个国家在20世纪和21世纪所经历的独特发展历程。

本书对现代巴西的发展历程进行了较为全面的阐述，涵盖了经济、政治、社会和外交政策等，探讨了巴西转型过程中的主要特征，包括 20 世纪中叶的现代化崛起和军事独裁统治，当前国内所面临的经济、政治和社会挑战，以及在应对当代全球重要问题方面所发挥的作用。佩雷拉教授突出强调了巴西发展的独特性，比如其政治领导人倾向于进行复杂且非正式的政治交易，国家的福利机构往往加剧而非改善严重的经济不平等状况，以及尽管国家对公民实施了大量暴力行为，但巴西与邻国之间却长期保持着和平的关系。通过对这些独特矛盾性的解读，佩雷拉教授为我们提供了理解现代巴西的关键所在。

目录

中英双语版致谢 

致　谢 

第一章 巴西举办奥运会 

第二章 殖民时代、帝国时代到共和国时代 

第三章 瓦加斯时代及其遗产 

第四章 军事独裁政权和镇压 

第五章 国富民穷：经济挑战 

第六章 民主在发展还是在衰退？ 

第七章 巴西与多极世界 

第八章 近来与未来

时间线 

索　引 

英文原文 

序言

曾金

巴西，这个雄踞南美大陆的国度，常被称为“未来之国”，这个美誉既饱含期许又暗藏失望。从16世纪葡萄牙殖民者的登陆，到21世纪成为金砖国家中的核心成员，巴西的发展轨迹始终在“潜力无限”与“现实困境”之间摇摆。这个国家呈现出一系列令人深思的矛盾：它坐拥全球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资源，却面临严重的森林砍伐；其广袤国土蕴藏着储量惊人的矿产、森林、土地和水资源，却陷入初级产品出口依赖的发展困境；作为一个以种族多元著称的民主政体，却始终未能摆脱种族不平等、贫困和系统性腐败问题的挑战。把握这些独特的矛盾性，正是理解现代巴西的关键所在。

安东尼·W.佩雷拉作为当代巴西研究领域的权威学者，其学术造诣与实践经历相得益彰。现任杜兰大学（Tulane University）政治学教授并执掌罗杰·塞耶·斯通拉丁美洲研究中心的他，同时兼任伦敦国王学院全球事务学院客座教授。佩雷拉教授的学术研究聚焦于巴西的政治生态、社会运动与民主转型，其独到之处在于将深厚的理论素养与扎实的田野调查相结合——他不仅精通葡萄牙语，更长期深入巴西社会肌理，从贫民窟的街头巷尾到东北部乡村的田间地头，从工会组织的集会现场到政府机构的决策过程，积累了弥足珍贵的一手研究资料。这种独特的学术路径使其研究成果既保持理论高度，又充满人文温度。

佩雷拉教授的《现代巴西》以其独特的学术视角，为读者提供了洞悉巴西复杂性的认知框架。这部面向全球读者的入门读物，摒弃了枯燥的数据罗列和艰涩的理论说教，转而通过清晰的历史叙事和生动的现实案例，勾勒出巴西政治经济社会的变迁轨迹。本书中文版的问世恰逢其时。自2009年起，中国一直是巴西最大的贸易伙伴，但很多国人对这位南美伙伴的认知仍停留在足球、咖啡和狂欢节等刻板印象层面。佩雷拉这部力作的引进，正好弥合了这一认知鸿沟。

巴中镜像：全球南方的对话与启示

地理上远隔重洋的巴西与中国，在发展轨迹上却呈现出引人深思的共鸣。这种相似性深植于两个新兴大国的发展哲学之中。两国都探索出了一条区别于“华盛顿共识”的自主发展道路—巴西在1930年至1980年间通过进口替代实现工业化，而中国则在1978年后创造了改革开放的经济奇迹。

作为资源禀赋优越的大国，巴西凭借大豆、铁矿石和石油出口构建经济支柱，中国则依托劳动力优势打造“世界工厂”。然而，两国都曾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困扰—巴西在20世纪60年代末到70年代中期经济腾飞后陷入长期滞胀，中国则在近年来面临产业升级的阵痛。佩雷拉在书中尖锐地指出，巴西的困境部分源于对初级产品出口的过度依赖。中国通过科技创新推动产业转型的经验或许能给巴西提供宝贵的参考，中国企业在巴西的投资也可以助力其“再工业化”进程。

中巴两国在20世纪都经历了从农业乡村社会向城市工业社会的转型。这一进程伴随着剧烈的社会阵痛。巴西的贫民窟与中国的“城中村”折射出两国城市化的不同路径：前者是农村移民在城市的自发聚居，后者则是城乡二元结构下的过渡地带。佩雷拉对巴西“暴力城市化”的剖析与中国城市化中的户籍制度改革议题形成鲜明对照，共同揭示了发展中国家城乡转型的普遍挑战。

除此之外，2014年巴西的“洗车行动”也与中国的反腐败斗争遥相呼应。佩雷拉对巴西“恩庇主义”政治文化的解构，为中国读者理解权力监督与制度反腐提供了比较视角。两国在廉政建设方面的探索，共同丰富了全球治理的实践样本。

在亚马孙雨林保护议题上，巴西政策摇摆于开发与保护之间（如博索纳罗政府的激进开发政策与卢拉政府的生态保护承诺）；中国则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态理念。佩雷拉对环境政治的讨论，也为思考发展中国家的生态现代化路径提供了重要参照。

中国企业“走出去”：巴西的机遇与挑战

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延伸和全球产业链的重构，巴西以其市场规模和资源禀赋，成为中国企业全球化布局的战略要地。作为拉美最大的经济体和资源宝库，巴西在农业、矿产、能源和基础设施等领域与中国经济高度互补。中资企业在巴西的投资涵盖电力、通信、汽车制造、矿产开发等多个领域，国家电网、华为、比亚迪等龙头企业已在巴西市场扎根。然而，这片充满机遇的土地同样布满荆棘——复杂的税收制度、严格的劳工保护法、令人忧心的治安问题，以及变幻莫测的政策环境，让许多中国企业深感“水土不服”。

佩雷拉教授的《现代巴西》恰恰为这些挑战提供了深层次的解读框架，其对巴西政治经济生态的剖析，能够在以下几个方面帮助中国企业理解巴西。

1.“巴西成本”的根源

所谓“巴西成本”，泛指在巴西经商时面临的额外负担——高额的税收、繁琐的行政程序、落后的基础设施。佩雷拉在书中追溯了这一现象的历史成因：殖民时期遗留的官僚体系、20世纪进口替代工业化政策滋生的保护主义，以及民主化后多党制导致的立法碎片化。例如，世界银行2019年的数据显示，巴西企业平均每年花费1500多小时处理税务，远高于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水平。这些分析提醒中国企业：在巴西运营必须配备专业的本地团队，而非简单套用国内经验。

2.劳资关系解码

巴西的《统一劳工法》被誉为“全球最全面的劳动法典之一”，然而频繁的罢工却成了中资企业头疼的问题。佩雷拉指出，这背后是巴西工人阶级长达百年的抗争传统—从瓦加斯时代的工会主义到卢拉领导的劳工党，劳工权益已深植于国家意识形态之中。书中对巴西工会与政党关系的梳理，可以帮助企业预判劳资冲突的政治化风险。

3.治安问题的社会裂痕

里约热内卢的抢劫案、圣保罗的绑架勒索，让许多中国投资者和员工对巴西望而却步。佩雷拉将治安问题归因于“全球最不平等的国家之一”的社会结构（基尼系数长期高于0.5），以及毒品贸易与腐败警察的共生体系。但书中也强调：巴西不同区域安全差异极大，例如南里奥格兰德州治安水平接近欧洲，而东北部贫困州则危机四伏。这种区域差异性分析，可以指导中国企业选址和建立差异化的安保投入策略。

4.政策摇摆中的投资策略

从卢拉到博索纳罗再到卢拉回归，巴西政策的左右震荡令外资企业难以适应。佩雷拉以“资源民族主义”为线索，解析了巴西政府对森林、矿产、石油等战略资源的态度变迁。例如，在盐下油田开发中，中石化曾因“当地含量要求”调整蒙受损失。本书对巴西政商关系的解密，可以帮助中资企业建立更灵活的政治风险对冲机制。

从上述几个方面可以看出，佩雷拉的研究启示我们：在巴西的成功，不仅需要资本和技术，更需要培养深刻的文化洞察力与敏锐的政治判断力。这种复合型能力要求投资者既要理解巴西独特的商业文化语境，又要把握其复杂的政治生态变迁。

结语：在差异中寻找共通

佩雷拉的学术洞见揭示了一个深刻命题：巴西的“现代性”不是对欧美模式的简单模仿，而是基于自身历史与文化的一场独特实验。这个国家以其跌宕起伏的发展历程，生动诠释了“多元现代性”的深刻内涵。对中国这个同样在探索自身现代化道路的文明古国而言，巴西的经验恰如一面多棱镜，折射出“全球南方”国家突破发展叙事的无限可能。

当前，中巴战略协作正步入新维度。在第二届特朗普政府构筑贸易壁垒的背景下，两国在绿色能源、科技创新等领域的互补性愈发凸显。发展融资——尤其是巴西绿色能源领域的合作——正成为双边合作的新引擎。当中巴两国领导人在金砖机制下对话，中国投资者在巴西利亚的高楼中洽谈大豆贸易，里约的年轻人通过TikTok学习中文，两国的科学家在气候变化会议上并肩发声，这两个“全球南方”巨人正在重新定义南南合作的深度与广度。

佩雷拉的《现代巴西》为中文读者提供了一把打开巴西迷宫的钥匙，书中描绘的那个充满矛盾又生机勃勃的巴西，与追求民族复兴的中国形成了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通过这部著作，中文读者将会发现：那个曾经陌生的热带国度，其实与我们共享着同样的发展渴望与创新激情。

中英双语版致谢

《现代巴西》英文版于2020年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译林出版社推出的中英双语版是一部更新之作，在内容上与英文版略有不同。我要感谢几位为本书的出版提供过帮助的人。曹璇和代贺起初提议，这本书对中国读者而言颇为有用，并着手翻译全文。佛罗里达国际大学的研究生田元昊随后也提供了一些帮助。我在佛罗里达国际大学的同事曾金博士做了译稿的审校工作，最后则由崔忠洲统稿。对于以上诸位的倾力付出，我致以衷心的感谢！

中英双语版更新的内容主要是第八章，我在其中描述了自2020年以来巴西在经济、政治和社会上发生的一些大事。对于日益重要的中国与巴西的伙伴关系，我亦做了分析。自2009年中国成为巴西首要的商业伙伴国起，两国在贸易、投资、文化、教育、研究、移民乃至地缘政治方面的联系，都变得愈加紧密。

我期待这本小册子能够激发读者的胃口，去更多地探索富有生机和多元化且复杂的巴西。附录的相关文献旨在为读者提供一系列指引，引导他们进一步阅读，开启新的知识探索之旅。我深知，关于这个日益重要的国家，还有更多值得探讨的内容，因此，我希望所有阅读本书的人都能从中受益。 

安东尼·W.佩雷拉 

2025年3 月31 日于美国佛罗里达迈阿密

文摘：

第一章  巴西举办奥运会

不管我们是否去过巴西，我们对它都不会感到陌生。里约热内卢的地标广为人知，比如基督像、甜面包山、科帕卡巴纳海滩。除了这些地标，提到巴西，很多人脑海里浮现的还有欢乐的人群、性感漂亮的身材，以及壮丽的自然风光，包括世界最大的热带雨林—亚马孙热带雨林，其约三分之二的区域都位于巴西境内。巴西的知名度很高，许多人都热爱巴西。

与此同时，在这些美好景象和我们翩翩浮想的背后，却是一个谜一样的国家。巴西的领土面积在世界排名第五（仅小于俄罗斯、加拿大、中国和美国），人口数量排名世界第七，拥有2.03亿人口（仅少于印度、中国、美国、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和尼日利亚）。巴西是世界十大经济体之一，被誉为“未来之国”、一个准备在全球治理体系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新兴大国。但同时也有一种声音，称巴西的潜力远未发挥出来，它深陷腐败、不平等、贫穷和暴力的困扰之中，是一个长期令人感到失望的国家。以上两种不同声音来回摇摆，使得沿着自己独特轨迹步入21世纪的巴西更加令人费解。这是一个拥有广阔土地却又矛盾重重的国家，也是一个经历着复杂政治冲突、多民族融合及文化多元化而快速变化的国家。

想要了解巴西复杂的一面，有一个方法是观察这里的公共活动，也就是政治机构在本国公民和世界面前展现国家的那些场合。这些公共活动通常由国家的经济和政治精英主导并管理，体现了各界对于国家的广泛共识。2016年8月5日，在里约热内卢举办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便是这样。虽然当时举办里约奥运会的政府，在2019年由新一届政府所代替，但里约奥运会开幕式中的诸多细节直到今天依然值得我们仔细研究。

这是南美洲第一次举办奥运盛会。全世界数亿人通过直播观看了开幕式，在马拉卡纳体育场现场的观众也有八万之多。四个小时的开幕式，将巴西历史娓娓道来，传递的主题包括对自然的崇尚，对未来的展望，对和平与包容的呼唤，以及对于轻松生活的追求。它还让大家了解到，为什么民众为自己是巴西人感到自豪，同样也了解到这些自豪背后的忧愁。

富饶的大自然

开幕式的第一个，同样也是最重要的主题，就是强调自然及对其保护的重要性。该主题体现在“绿色里约奥运会”的表述之中：用一棵树的形象来象征和平，并投影到体育场馆内，旁边伴有“再次创造、再享欢乐、再度孕育”的字样。随后，来自里约的环保警察升起巴西国旗。另一边，音乐家保利尼奥·达维奥拉用木吉他轻轻地弹奏着巴西国歌，体育场里的观众纷纷跟着达维奥拉的演奏一起哼唱，国歌将巴西描述为一位“慈祥的母亲……永远躺在一个华丽的摇篮里”。同时，它还称赞巴西拥有美丽而丰富的自然资源：“让大地繁花似锦”，“我们的森林有更多的生命”。科学研究证实，巴西的生物多样性确实非常丰富。据估算，仅亚马孙雨林就有5万种植物。连巴西的名字也来自一种名为“巴西红木”的植物，在葡萄牙殖民统治早期，这种树被砍伐并出口到欧洲，用于制造红色染料。

整个开幕式还有很多涉及环境主题的环节。当运动员列队进入体育场时，主办方发给每名运动员一个装有种子的小容器。运动员们把手里的容器放进体育场正中央的镜像塔中，这个设计的初衷是通过种植2400万棵树木，来抵消举办本届奥运会产生的碳排放。在里约西部的德奥多罗奥林匹克公园里，有一片名为“运动员森林”的地方，每支参赛队伍都会在这里种下一棵树，总共是207棵。巴西女演员费尔兰德·蒙特纳哥和英国女演员朱迪·丹奇在一段采访中谈道：“停止对地球的破坏还不足以保护它，现在是时候开始治愈地球了。我们要传递的奥运信息是：地球人，让我们一起植树造林，拯救地球！”

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巴西能否保护环境并拯救地球呢？这很难回答。在过去的五百多年里，大西洋沿岸的大部分雨林遭到破坏，巴西境内近20%的亚马孙雨林在短短几十年内消失不见。2004年至2012年间，森林砍伐率下降了80%，巴西的能源矩阵相对清洁——主要依赖水力和生物燃料等可再生能源。但自2012年以来，亚马孙地区的森林砍伐率却回升了。2018年8月1日至2019年7月31日，森林砍伐率比前一年增加了30%。虽然现在的森林砍伐率比2004年之前要低，但令人担忧的是，政府在2019年之后，似乎将环境保护视为一种发展的障碍，把经济发展放在了优先位置。

科学家们认为，随着森林砍伐的继续，将出现一个临界点。届时，剩余的亚马孙雨林将没有足够的水源来生存，整个森林面积可能会减少。这个临界点可能出现在被砍伐森林面积接近25%的时候，距离现在也不远了。目前，尚不清楚巴西的经济增长模式是否能够迅速转变，以避免自然环境受到破坏。大自然正是巴西之美和生物多样性的根本，有一点很能说明问题，里约奥运会主办方设计的种植环节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当时的2400万颗种子，后来仅有一小部分被培育成树苗，并且有些树苗还因为缺乏照料，最终未能成活。

未来之国？

放眼未来，对于巴西人观察世界具有重要意义，也是开幕式重点表达的另一个主题。开幕式上，音乐家保利尼奥·达维奥拉在台上演奏国歌时，一同呈现给观众的还有巴西著名建筑家奥斯卡·尼迈耶绘制的艺术曲线。尼迈耶曾主持设计了位于纽约的联合国总部大楼，以及诸多位于巴西利亚的政府建筑，比如国会大楼。这些建于20世纪中叶的建筑，体现着现代化的特点。巴西的新首都巴西利亚当时是在一片荒地上开始修建，历时多年并于1960年完工。巴西利亚的很多建筑都是由尼迈耶主持设计，这些建筑具有未来主义特点和高度现代化风格，可以被视为南美洲极端现代主义的精神家园，就像位于秘鲁的马丘比丘古迹象征着前哥伦布时期的精神家园一样。当时，巴西想要向世界展示创新能力，展示它有能力帮助引领人类走向美好未来，而新建巴西利亚就是这个愿景的一部分内容。

这种拥抱现代主义，展现前瞻性和乐观精神的追求，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一种愿望：要把国家从过去的人剥削人和经济不自由的混乱历史中解脱出来。历史上，巴西曾经历过长达三百多年的奴隶制社会，数百万人被强行从非洲贩卖到巴西的种植园和矿山劳作。19世纪的巴西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奴隶社会，且是西半球最后一个废除奴隶制的国家，这里直到1888年才完全废除奴隶制。以社会学家杰西·苏扎为代表的一些观察人士认为，巴西仍然受到因奴隶制造成的社会分裂问题的影响。

关于巴西，一个颇受瞩目的观点是，他可以成为一个比之前更好的国家。从前的奴隶社会可以发展成一个民主社会。在这个民主社会中，市场得到合理保护，公民享有平等权利。一些来自其他国家的观察人士就对此充满信心，比如1941年，小说家兼散文家斯特凡·茨威格曾出版了一本充满想象力的书，书名是《巴西：未来之国》。茨威格是来自奥地利的犹太人，为躲避纳粹远走他乡，于1940年来到巴西。当时，在茨威格看来，巴西社会的许多特征与20世纪30年代欧洲所奉行的军国主义和民族主义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巴西，茨威格看到的是一个充满和平的国度，这个国家向欧洲展示着民族融合和相互包容如何在一个庞大的社会中发挥作用。但是，如果世界上超过97%的非巴西人从未认可巴西对现代世界的贡献，该怎么办？如果关于巴西是“永远的未来之国”的残酷嘲讽变成了事实，该怎么办？

巴西人有时会担心他们对现代世界的贡献被外界所忽视，担心外界对巴西永远存在刻板印象，认为巴西只是一片充满原始快乐和痛苦的地方，而不是科学、理性和进步主导的土地。这种担忧可以从奥运会开幕式人们缅怀巴西航空先驱阿尔贝托·桑托斯·杜蒙特的方式上感受到。由飞行员扮演的杜蒙特驾驶飞机从马拉卡纳体育场起飞，飞越里约南部的科帕卡巴纳、伊帕内玛和莱布隆海滩。虽然历史上杜蒙特从未飞过那么远、那么高，但是这次略显夸张的表演却提醒全世界的观众，杜蒙特曾经驾驶重于空气的航空器，实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飞行。

杜蒙特于1873年出生在巴西内陆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1906年，他在巴黎当着一群人的面进行了两次飞行，法国阿罗俱乐部将其登记在册，认定为第一次使用重于空气的飞行器在自身动力支持下飞行和着陆的飞行实验。1903年，莱特兄弟在小鹰镇进行飞行实验，被普遍认为是人类历史上首次动力飞行，但杜蒙特也是真正的航空业先驱。

杜蒙特的故事还说明，对于许多巴西人来说，虽然他们的某位同胞在科技领域做出了重大贡献，但在英美世界强大的公共关系网和市场力量下，这种贡献也有可能被忽视。这种忽视无意中也加剧了巴西人的“混血情结”。“混血情结”是剧作家兼记者纳尔逊·罗德里格斯在作品里描述的一种情结——认为外界总觉得巴西人不够优秀，达不到所谓的“世界一流”的标准。实际上，巴西人有理由为自己的工业实力和不断发展的科研、技术开发能力，以及在数学、生物化学、农学、环境科学和热带医学等领域做出的贡献感到自豪。但巴西人也意识到，他们远离世界上主要的财富和权力中心，是南半球的居民，讲着其他国家很少知道的语言，这种语言属于其曾经的宗主国葡萄牙。巴西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虽然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包括尚未使用的耕地、巨大的水资源储量、大量的海洋石油和天然气储量，但还只是一个中等收入国家。巴西能否持续创新，为现代世界做出贡献，以及巴西能否因这些贡献而得到认可，这些问题都有待解答。

和平包容

展现巴西的和平使命，是开幕式的另一个主题。投射在马拉卡纳体育场地面上的绿树，采用和平标志的造型，令人印象深刻。今天，巴西的疆域远超出1494年《托德西里亚斯条约》所划定的范围。对此，巴西外交官们通常会强调，巴西主要通过和平谈判而非军事手段，将边界向西拓展。历史上，巴西与十个南美邻国没有任何重大的边界争端，巴西上一次卷入地区战争还是1870年的事情。

外交官里奥·布兰科男爵是巴西历史上最受尊敬的英雄之一。20世纪初，在布兰科男爵担任外交部长期间，巴西与邻国最后遗留的边境冲突问题得以通过协商解决。最近这些年，巴西本可以制造核武器，却主动放弃。巴西不想成为超级大国，其外交思想一直强调多边主义、和平解决冲突，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巴西为联合国维和任务做出了重要贡献，在2004年至2017年，巴西军人还曾领导联合国海地稳定特派团的特别行动。提倡和平包容、忍耐和对话，据说是巴西身份的一部分，也被一些人视为巴西历史的特征。

让我们再回到奥运会开幕式上，当时电视节目主持人里贾娜·卡塞曾说，“让我们庆祝我们的差异吧”，她还提到巴西历史所展现出的一个主题——“在巴西，我们混合在一起”。的确，巴西是一个由不同民族和人种组成的国家，巴西人没有像美国人一样的自带连字符的身份。从其邦联体制的政治制度便可看出巴西重视对话和协商，在由30个不同政党组成的国会里，有必要建立耐心的联盟。

巴西的包容性始于土著居民。1500年，佩德罗·阿尔瓦雷斯·卡布拉尔在现在的巴西登陆。卡布拉尔声称这里是葡萄牙皇室的领土，当时在这块所谓的葡萄牙领土上，估计有400万土著居民。而今天，土著人口不足100万，不到总人口的0.5%，但巴西保留了约13%的区域作为土著居民保护区。这些保护区大多位于亚马孙地区，因此雨林保护和尊重土著权利的问题是密切相关的。2010年，巴西开展了人口普查，结果显示该国有305个原住民群体和274种原住民语言，大部分原住民语言都只有极个别人在使用，而葡萄牙语是官方语言。在开幕式上，一群来自亚马孙雨林的舞蹈演员在马拉卡纳体育场上扮演土著居民，用色彩鲜艳的橡皮圈搭建了三个巨大的土著居民帐篷。

开幕式上还有一段描绘非洲奴隶戴着镣铐来到巴西的场景。巴西是除非洲以外，黑人人口最多的国家，非裔巴西文化在现代巴西文化中居于核心位置。巴西人类学家吉尔贝托·弗雷雷曾在1946年出版的《主人与奴隶》一书中描写道，土著居民、非洲人和欧洲人共同组成了巴西，每个巴西人的灵魂中都有土著居民或非洲人的标志。但巴西不仅仅是这三类人群的混合体，开幕式还描绘了叙利亚人和黎巴嫩人（在巴西被称为土耳其人，因为他们来自奥斯曼帝国的土地）、日本人（巴西是日本以外日裔人口最多的国家）、意大利人、德国人和西班牙人的到来。

开幕式上还表演了卡波艾拉——一种混合的武术/舞蹈，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时，来自不同地区的民俗舞蹈，如伯南布哥州的马拉卡图舞、巴伊亚州萨尔瓦多的阿切舞和马拉尼昂州的“本巴牛”也在开幕式上登场亮相。参加过里约狂欢节表演的十二所桑巴舞学校的师生们，也把他们的演出带到了奥运会开幕式上。许多音乐形式也得到了展示的机会，包括巴萨诺瓦、热带主义、放克和嘻哈，以及弗雷沃、桑巴和帕西尼奥等。巴西超级名模吉赛尔·邦辰和利娅也参加了演出。巴西奥委会主席卡洛斯·阿图尔·努兹曼在讲话中强调了包容的主题，他说：“虽然存在分歧，但我们一定要团结在一起。今天，世界的主角是里约热内卢人。当奥运火炬进入体育场时，它将给所有巴西人传递一个信息，那就是和平与团结。”

关于巴西对和平与包容的描述，国内外有不同的声音。与美洲其他国家一样，巴西对待土著居民的历史充斥着欺骗和暴力。同样，很少有历史学家认为巴西的奴隶制比其他地方更温和。巴西上一次遭遇重大战事是在1864年至1870年间，那时巴西与阿根廷和乌拉圭结盟对巴拉圭发动了一场血腥的战争。战争导致巴拉圭领土被吞并，男性人口大量减少。巴西的许多重大政治转型，比如1888年废除奴隶制和1889年建立共和国，都是在精英间冲突相对较少的情况下发生的。然而，巴西历史上也发生过多起下层阶级抵抗暴力镇压的事件。举一个最近的例子，里约奥运会的筹备过程中，数千户家庭被迫搬迁，因为这些家庭的房屋影响了项目开发。虽然巴西奉行和平外交政策，但当代巴西却是一个暴力社会，谋杀率几乎是世界平均水平的五倍。2018年，登记在册的谋杀案多达57358起，是当年全世界谋杀案最多的国家。其中，警察要对11%的谋杀案负主要责任。此外，大多数受害者都是年轻的非白人男性。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即当巴西自身都深受暴力事件折磨时，它是否能令人信服地去促进国外的和平。

不拘礼节

2016年里约奥运会开幕式涉及的第四个主题，是巴西独特的处事方式。电影制片人费尔南多·梅雷莱斯是开幕式导演之一，他用于开幕式表演的预算被削减了。他说该节目是通过一种自由发挥的即兴表演进行的。巴西人为自己的即兴创作、适应环境，以及在没有富裕国家的资源和基础设施的情况下过日子的能力感到自豪。巴西人生活在一个对公共机构信任度偏低的社会。克服信任缺失的一种方法是依靠大家庭的关系，如果要在超出家庭关系之外的地方进行交易，则需要与对方建立直接的个人关系。在这种关系中，非正式交往建立的理解与正式的交易程序一样重要。

巴西的民间传说人物之一“游手好闲者”或称“巧避问题者”，是一个善用“变通”或诡计来规避繁琐规则的人。历史上，不同阶层的巴西人都认为随机应变，或者巧施诡计，是解决问题的必要手段。因为法律太过正式、繁琐且脱离社会现实，以至于许多简单的事情都成了不可能的事情。面对这些困难，“游手好闲者”的诡计艺术，被认为是应对残酷现实的一种方式。

巴西人有理由为这种创造力、自发性和自信感到自豪。当面临资源稀缺和某些社会问题时，这些特质会给他们带来好处。但“游手好闲者”也有阴暗的一面。它可能促使原本可以积极地、建设性地集中解决问题，转变成相互勾结、反社会的犯罪行为，从而给民主法治的建设与维护带来挑战。巴西曾于2014年3月开始一项反腐调查案，被称为“洗车行动”。这场行动始于对一桩洗钱案的调查，调查最先是在嫌犯位于巴西利亚一家洗车厂上面的办公室进行的。当时，“洗车行动”还进一步揭露了该国广泛而系统的政治腐败问题，涉及政府合同回扣、非法竞选资金，以及向国有企业高管和民选官员行贿。丑闻的揭露使民众一时间对政府的不信任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奥运会开幕式上，当巴西奥委会主席卡洛斯·阿图尔·努兹曼肯定联邦、州和市三级政府为奥运会做出的努力时，许多观众居然报以嘘声。

2017年10月5日，巴西奥委会的核心层也卷入到“洗车行动”反腐调查之中，联邦警察逮捕了努兹曼，因为他涉嫌在2009年贿赂国际奥委会的一名成员，让他为里约申办2016年奥运会投赞成票。经过反腐调查，最高法院在2017年对当时的总统米歇尔·特梅尔提出指控。2018年，法院又对前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定罪并实施监禁，这一事件导致当时最受欢迎的候选人卢拉退出了总统竞选。2016年，里约奥运会时期还担任里约州州长的塞尔吉奥·卡布拉尔，在2017年至2020年的一系列审判中被认定犯有受贿和洗钱罪。他在奥运会开幕式大约三个月后被捕，并在此后被判处累计二百八十年监禁。巴西能否摆脱这些丑闻，告别腐败猖獗的情况，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巴西是如何成为巴西的？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军事独裁统治结束以来，巴西已经取得了不少进步。它在1988年颁布了有史以来被认为最民主的宪法。在婴儿死亡率、预期寿命、识字率、营养、健康和教育水平等统计数据方面，可以看到巴西取得的进步。整个社会变得更加包容，其民主政治体制在有效运转。回顾过去一百年，很明显，在全球范围内，巴西已经成为一个更重要的国家。在20世纪初，巴西相对落后，不是世界十大经济体之一；而在21世纪上半叶，巴西的农业、矿产，甚至一些制成品出口，已经进入到全球市场。但正如里约奥运会开幕式所表现出的那样，巴西的民族自豪感来源复杂，有时模棱两可，又充满矛盾。在那些不可否认的成就背后，依然存在焦虑和怀疑的复杂情感。

开幕式上概述的国家主题，是五百多年历史发展的结果。这些主题的形成离不开葡萄牙殖民时期、独立帝国时期以及共和国时期的巴西。可以说，巴西在过去的一百年里才逐渐走向成熟。本书将通过两个重要的历史时期和三个重要的当代问题，来探索巴西这个国家的发展轨迹。这两个时期分别是：热图利奥·瓦加斯总统执政时期（1930—1945和1951—1954），当时巴西的民族团结得到巩固，国家领土得到有效整合；军事独裁时期（1964—1985），当时巴西在全国推行保守主义的经济现代化方针，以及政治重塑与镇压的双重路线。当代的三个问题则包括：经济管理中的艰难选择，关于公民身份、代表权和民主质量的探讨，以及巴西在多极世界中的作用。但在踏上这段旅程之前，有必要先描述一下将20世纪巴西主要政治人物瓦加斯推上台的革命之前巴西历史的一些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