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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眼风景都是愉快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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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详情

这是一份愉快的邀请,关于旅行与人生,美食和爱,自我与生活的探索,分享着一个成熟女性的生活理念。告诉我们怎样活得明朗,绚烂,精彩,恣意,要严肃而勇敢的怀着一颗纯洁的心面对生活。

在一个多样多刺的层叠世界,作者陈思呈将带领你到达一个开阔地,你在这里得以思考,在丰富的情绪中分享愉快的事件,在当下的生活里给予你宽慰。

作者拥有丰富的学识和敏锐的观察力,在书中我们可以看见一个谨慎又温和的人,在生活中一点一点被不断丰富的人,对生活满怀感情的探寻与求索,并将生命的心理,性格,情景都化作了一个又一个愉快的邀请。

内容简介

感谢这宽阔的世界安慰了我们,陈思呈*作品,写给生活的告白书。

书中客观的叙述,充满事实,人物和事物,不浮夸,不做作。

怎样势均力敌做朋友,如何面对生命里的告别,清楚的认识你和生活的关系,慢慢建立一种精神秩序。点点滴滴的细微感受,复原你曾经一样有过的阴郁和迷茫。

作者撷取生活经验,心理事件,旅行和行动,探讨关于人如何在他所经历的事情中完成自我实现,在生活空间里获得自我所需的魔力与情绪,获得生命的充实。沉静立身,从容说话,这些对生活直接的审视与思考将坚实你的自我内核。

书里藏着一张自画像:理解你的生活,认识你自己。

作者简介

陈思呈,女,专栏作家,“腾讯大家”等多家媒体签约作者。

著有《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神仙太寂寞,妖怪很痴情》等。

自我评价:非专业阅读者,不自由撰稿人。

精彩试读

庸才做什么都要结伴而行 

我们楼下的广场舞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一会儿是《火火的姑娘》,一会儿《今夜舞起来》。由于我是个很随和的、很能抗干扰的人,基本可以闹中取静。但我妹就不行了,她抓耳挠腮地从房间走到阳台,又从阳台走到书房,在大妈阿婶们一会儿拍手一会儿跺脚的全情投入中,她到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条信息:“如果我将来有一天也加入广场舞队伍,你们一定要把我拉回家!”可是她有几个朋友马上留言:“我们已经是队伍中的一员了。”

我也觉得我妹太不合群了,等我老了,我就愿意加入这支队伍中,白天一起吃喝玩乐,晚上一起跳舞,多么充实的老年生活。—神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于是派人来提前让我感受广场舞蹈队的气氛。这是两位邻居大妈,她们在公车上一路愤愤然地讲述两支广场舞蹈队争场地、争演出机会的内幕,听到最后甚至发现两支舞蹈队由于男队员紧缺还在争老头,几乎可以写个电视剧呢。

我再次感到,集体就是江湖,集体就是力量。据说这几年广场舞之热门,到了有人用“社会洪流”来形容之的程度,据说有华人舞蹈队在纽约布鲁克林日落公园遭到附近居民报警,原因是扰民。—对,很多人都对广场舞队员的扰民提出批评,但我觉得广场舞之所以会成为“社会洪流”,还是出于人对集体的依赖。

一个人默默地绕着墙根跑步难道不能锻炼身体?但那有什么乐趣呢?

对集体的需要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谁都知道在集体里会有争风吃醋和钩心斗角,但仍然需要这个集体,仿佛是为了身处人群之中的安全感。像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她们在团队中,有付出、有摩擦、有展现、有交流、有比较,一颗老心,得到多少滋润,真的不是锻炼身体那么简单的事。

我斗胆猜测,传销集团之所以能如此大规模地洗脑成功,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利用了其成员的集体依赖症。绝大多数人认为,加入传销组织的人纯粹是出于财迷心窍,慕容雪村就此题材写过一本书,详尽描述了传销人员的贪婪和愚蠢。

对钱这件事,我的看法是,如果你直接给我一百万,我当然太愿意了。但如果你给我画一个饼,让我背井离乡呆三年然后再给我一千万,我觉得正常人都很难答应。这个事情如果只用贪婪和愚蠢来解释,始终还是令人困惑,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怎么会不约而同、如有神助地蠢成那个样子。

前年,我就目睹了身边朋友被卷入传销组织。多年老友,知道她绝非被钱冲昏头脑的人,再说,她原来的工作收入不低啊。据说她们的团队里,像她这样的案例也不少。最令我感到意外,也与慕容雪村所写略有不同的是,她们那一堆人,在传销窝里面,心情很好,完全不苦逼,半年胖了十斤。

他们三餐都有限定的消费价格,吃得肯定谈不上多好,胖起来的这十斤,完全是拜找到组织、心情愉快所赐。

传销组织的每个成员,都背井离乡,与各种随机分配的事业伙伴,出于“同一个梦想”住到一起。每天过着纪律严明、同吃同住、朝夕相处、与外界极为隔绝的生活,马桶里煮对虾,臭也一起,烂也一起。“外面”社会对他们的负面看法,却使他们尤如众叛亲离的爱偶,越发相依为命地团结。

他们告诉每一个队员,我们干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只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不忍受各种委屈和误解,这正是考验你心性和智力的时刻。总有一天真相大白,那时,你受到的苦,都有加倍的甜的回报。只要想到这么悲壮的事实,每个传销人员,心里仿佛都有一双泪水模糊的眼睛。

在传销组织中,所有的队员(也称事业伙伴),都是相亲相爱的,充满了各种人际美好。前辈们,也就是上线们,最常说的、最为骄傲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这里”,人际关系的单纯和美好。“为什么大家能这么单纯呢?因为在这里没有利益的竞争,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在一起。”

我想,人们在判断传销的魔力时,也许忽略了这种集体生活的蛊惑。“在这里”的很多人,也许都在“外面”感受到单枪匹马的孤独和空虚,或者内心依赖集体但又感受过被集体排斥的痛苦,感受过求而不得的失落。

法国心理学家勒庞在著作《乌合之众》中指出,群体中的人大脑功能是处于停滞状态的,最活跃的是脊椎神经,所以群体行为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他提到一个心理学实验,心理学家达维曾经将一群人召集在一起,甚至包括英国最著名的科学家,他让这些人亲自检查了实验所用的物件,并按其自身意愿做了标志。然后,达维先生当众演示了一场灵魂现形的过程。最后,在场所有人都认为确是灵魂现形,但实际上,这只是达维先生的简单骗局。勒庞说,这就是群体中的“智力泯灭”,即残存的智力品质被反噬。

所以,在集体中,你是否能相信自己?这件事,比当你孤单一人时,更有难度。

容我武断地得出结论,对集体的依赖程度与智商是成反比的。因为在集体中,人通常只能表现平均值的智商,为了与其他人取得对话和沟通的方便,往往是“就低不就高”的,因为“低”可以就,而就“高”则心有余力不足。这个过程,任何有创造力、珍惜创造力的人,都会本能地感到集体的扼压。

高智商的人都是只身来往、事了拂衣去的,庸众才是上个厕所也要结伴而行,浩浩荡荡。

但是,也有人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互相鼓励、互相感动而获得成就感。我那个加入传销的朋友就是如此,她迷恋于为他人付出、为集体牺牲的机会。据说,他们集体迁徙时,有先驱部队先到一地,吃方便面睡地板,身体不好也跟着装修工一起加班加点,只为大部分的其他队员可以准时进驻。她觉得这非常感人,她爱这样的集体。

一个人如果把成就感,寄托在感动他人或者被他人感动之上,那实在太危险,必定要出事。感动这东西,听着是很好,但在生物学上,一个热泪盈眶的人,又能有多少余力去思考真相呢?看到真相、反高潮都需要非常尖锐的判断力,而鼓吹美好、渲染感动则多么容易,简直只需要肾上腺素。

人在很多时候,都不如王小波笔下那只特立独行的猪。王小波说,他活了四十岁,除了那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王小波说的可能还是客气了点,还有一些人,被设置了之后不但安之若素,还深为感动。

集体的可怕,除了前面所说的“智力泯灭”,还在于它的“暴力性”。就像勒庞所写,独立的个人绝没有勇气去洗劫一家商店,但是群体则不然,群体是没有负罪意识的,群体“天然合理”,他们的数量决定了这一点,数量就是真理,当群体中的任何一人融入其中的时候,他就会感觉到自己的天生正确和合法,并意识到这群体的绝对数量赋予人的力量。

—这不仅能解释很多传销分子在加入传销组织之前,是极为老实守法甚至善良懦弱的人,也能解释广场舞蹈队在广庭大众下喧嚣时毫无不安。

勒庞刻薄但又无疑很准确地说,假如我们把不计名利、绝对服从、勇于献身真实或虚假的理想算成美德,那么毫无疑问,群体必定是最具备这种美德的人。在这一方面,群体中个人所达到的水平,即使最聪明的哲学家也难以望其项背。

话说回来,跳广场舞的大妈和搞传销的人群肯定不能相提并论。除了高智商的独立知识分子以外,有集体生活的老人,绝对要比没有集体的老人快乐,他们年轻的时候就是普通群众,老了以后只求健康长寿,谈独立精神与对集体的反思这件事太不现实了。除开扰民这个因素,广场舞还是利大于弊。

活在世上也没有谁能真正脱离了集体,我也曾经对我身处的某个集体有很深的感情。但是,我知道这些感情是生活的最外层,与心智无涉。从广义来讲,所有的人类就是一个集体,身在其中的任何一员,都无法狂妄地说:我不需要集体。“任何人的死都损害了我,因为我与整个人类相关。不需要知道丧钟为谁而鸣,丧钟就是为你而鸣。”即使我此时写文章反集体,又何尝不是希望这些文字,能影响一点点的人群,而我所期望的人群,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集体。

敢不敢骄傲地寒酸 

我有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都有强悍的金钱观。吾友许多多,推崇亦舒金句“没有爱,有许多许多的钱也好”。她说人生的大部分事情都是钱可以解决的,而钱解决不了的则属于命运的范畴,操心不了。另一位朋友金山山,她的代表言论是:“事实上挣钱多少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素质和能力的高低,你看任何行业只要收入高的,肯定吸引了绝大部分的聪明人。”

我觉得她们的言论既稳准狠又真实大气,自然是比虚与委蛇的假清高者强。但是我心里总有一点不安,起因首先是我很穷,按金山山的标准,属于能力不足的人群。但她要是看不起我倒也罢了,问题是她和许多多一样,对我有一种对自己人才有的担心。比如有时候我和许多多谈人生,说到兴起,她抽口烟:“纸媒都不行了,你有没有想办法?”她在烟圈后面忧虑地看着我。

“我有办法多赚点钱的!”我指天画地地保证,内心感到很温暖。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类似的眼神了。

金山山呢,有时候她会聊到谁谁生活状态窘迫,然后推人及己,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仿佛庆幸我们不至于此。我都不忍心把真相告诉她:其实我觉得我也和那谁谁差不多。

时代变了,谈钱不可耻,不谈钱才可耻。因为有可能是自欺欺人,有可能是无能,更有可能是虚伪。

不过,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比我还穷,比我还寒酸的朋友。这件事,我认为值得写写,值得写的不是她的穷,而是她的寒酸。穷是一种客观处境,而寒酸则是一种生活态度。不,我想说,寒酸,这个表面看来被赋予贬义色彩的词,其实可以成为一种美学境界。

我们是在一个会议上认识的,称之为宋勇气吧。会议开了几天,昏昏欲睡,刚好手机信息一响,发工资了。我一看,“您尾号×××的储蓄卡账户于×××收到工资3560元,活期余额为4850.24元。”因为我们几天来常常谈论纸媒快死的话题,所以我顺便把这条信息递给旁边的宋勇气看,以做佐证。她看了很有同感地说,她的情况与我不相上下。为配合这窘迫的收入,我们进而比赛谁的生活状态更寒酸。

除了和我一样,用按键手机、出门尽量步行、不购物不饭局之外,她说她不打算买房。多少件衣服才能换一套房?于是我被打败了。四十岁、拖家带口的中国人,如你所知,几乎都把买房当成某种生活宗教,即使有房的也处于焦虑之中,事实上一套房都没有的人极少,而宋勇气显然对此深感坦然。瞬间,我感到自己变成了许多多和金山山,也开始在廉价茶水的水蒸气后面,忧虑而费解地看着她。

我问她:“你觉得自己是穷人吗?你怕不怕贫穷?”这个话题对于刚相识的人来说有点不礼貌,但考虑到我们谈话至此,已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另当别论。

她说:“谁真的不怕穷呢?如果家里人吃不饱,孩子读不上书,老无所养,还叫他不要怕穷,那肯定是不现实。但像我们这类人,生活是有基础品质的,有就业、闲暇、阅读、交际,孩子能读书,生病能看病,只是衣食住行都要节省,只能买必需品,不能买奢侈品,我们这种不是绝对贫穷,而是相对贫穷,所以,不害怕。”

“房子不是必需品吗?”我跟她确认。

“对,不是。”她说,“房子是这个时代的‘必需品’,不是真正的必需品,也许是经济的阴谋。”

涉及经济的话题有点超出我的智商,于是我停了下来。与其说我被她说的内容说服,不如说被她的态度折服。她咋能比我更不怕寒酸呢?她对贫穷的定义的底线,咋能比我还低呢?但我又隐隐觉得她有道理。事实上人们对钱的态度不但与欲望纠结在一起,还与“体面”纠结在一起。

有时候我们表面上害怕的是贫穷,事实上是害怕不体面,这是多数人不能欣赏寒酸的原因。

于是宋勇气还跟我讲到一件事。有纪录片讲到,法国有一批年轻人专门捡超市扔掉的食物吃,并计划这样过一生。这批人肯定不是乞丐,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有多种。有可能是反对社会浪费,还有可能,我猜是对“体面”这种事物给出一种嘲讽的定义。

大师和圣人,是属例外的人群。他们得到异于常人的标准,寒酸也好,贫穷也好,都天然地拥有了美学价值。然而普通人的勇气,比如那群遥远的法国年轻人,比如身边的宋勇气,他们对物质的低欲,对寒酸的坦然,则更令人起敬,也更值得玩味。我能猜测他们的后盾,那是物质无法否定的其他追求。而这就是生而为人最奇妙的所在。

在物质带来的匮乏感之外,他们早已有别的途径,可以获得更多的生活,像文学大师加缪所说那样去“生活得最多”。这个途径,也许是艺术,也许是孔子说的“道”,更可能是超出我们的想象力的,总之必定是人世间最有力量的事物─这些骄傲地寒酸着的人,他们拥有这种事物。

所以我重新想到孔夫子那早被我们耳熟能详的“安贫乐道”论。孔子和子贡交流金钱观,子贡说,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孔子说,这样固然不错,但还不如“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你会发现,其实子贡说的是行为修养的问题,是应如何对人;孔子的回答则比他更进了一步,他的重点从“行为”转到了“内心”,从“怎么对人”转为“怎么对自己”。

孔子的话中,最令人感动的是那个“乐”字。“贫而乐”之所以被强调,正是因为多数时候贫穷容易不快乐。 

贫而乐的可能性,无非来自两种。一种是,他们得到关于幸福的更好的想象力,独辟了另外的蹊径,轻巧地绕过了物质的关卡。另一种是,他们无感于约定俗成的标准,不恐惧尚未到来,或许永不到来的贫穷,不预支尚未到来,也或许永不到来的艰难。

归根到底,我只是害怕我们还没有穷死,就先被对贫穷的害怕给吓死了。

如何面对世间无解的恶 

一连几天,一部名叫《更好的世界》的丹麦影片一直在脑中盘踞,片中提及一个问题:如何面对恶?

片中小男孩伊莱亚斯的父亲安东是一个医生,经常在非洲行医,度假才回到丹麦来。在这一次度假中,他们遇到一个很蛮横的修车工,因为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摩擦,修车工走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了安东一个大耳光。

安东没有还手,伊莱亚斯看着自己父亲被人这样打了个大耳光,心里当然难过,但更难过的是他的朋友克里斯蒂安。克里斯蒂安当时也在场,他是一个刚失去母亲的男孩,对自己的父亲有一股难言的怨恨。克里斯蒂安对世界的理解与伊莱亚斯不同,他无法忍受这尖锐的不公平与屈辱。

于是他想方设法搞来了那个修车工的工作地点,交给了伊莱亚斯的父亲安东。安东想了想,便带着伊莱亚斯和克里斯蒂安,来到修车工的车间找他,他对那个修车工说:“我并不怕你,但孩子们看到了你打我,他们很生气,所以找到你工作的地方。我想你当着孩子们的面给我们一个解释。”那个修车工哈哈大笑地说,解释,哈哈。他举起手来,又给了安东一个大耳光。

这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恶,它的立场几乎谈不上为自己获益,纯粹是一种没有理由的张狂。但是安东还是没有回手,他在小男孩们震惊和愤怒的眼神中退出车间,然后告诉那两个小男孩,你们看,没事的,我并不怕他,我没有失去什么,但如果我回手,我就成了和他一样的傻瓜,是他输了,我没有输。

克里斯蒂安完全不能理解,他叫起来:“不,他根本不认为自己输了!”影片在这里淡过,安东没有多做解释。事实上,我七岁的儿子看到这里,也与克里斯蒂安一样激动和愤怒,他实在看不出在这样直观的屈辱中,安东的退让有任何说服力。

孩子认为公平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我试图说服他:如果狗咬了你一口,你为了公平起见,也去咬狗一口,那么你岂不变成了狗?所以,正确比公平更重要。

但是,我很快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存在严重的问题。首先,什么叫正确?正确往往是立场的问题,站在狗的立场,狗就是正确的。其次,正确真的比公平更重要么?报复的本能难道不正确么?何况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与他谈正确,已经是太不正确了。

我知道这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各种无解的恶,比如我在老家医院时经常遇到有人在非吸烟区抽烟,劝阻不但无效,还会被对方用阴鸷的眼神威胁。而如果是孩子的世界,各种恶则更加密集。他们会有不加掩饰的势利,会热衷于集体排斥某一个人,他们因为天真而更恶。在《更好的世界》中,小男孩伊莱亚斯就因为自己是瑞典人的身份而一直受到一群同学的欺负—据说丹麦是全欧洲最排外的国家—他们的欺负带着娱乐的成分,什么也不为,就只为了看到一个人像耗子一样四处逃窜的可怜劲儿。—这就是很多人会遇到的恶,与安东所受的那一个耳光性质相同:它的严重程度绝对构不成动用司法,但又足以损害你的生活。

怎么办呢?安东的处理是主动从这个恶的链条中退出来。他的行为不能治愈恶,但对于这个链条本身算得上是一种纠正,几乎堪称善行。

生活中,最需要厘清的是善行和懦弱的界线。善良看起来与懦弱长得太像了。实质上,真正的善非但不是懦弱,相反,比报复更需要勇气。

论述为善的意义很困难。《孟子》中有一个令人迷惑的故事,舜受到了弟弟象的几次欺凌、暗算,最后一次,象把他推到陷阱里,唱着歌回到家,回到家里赫然看到不知被谁救回的舜正坐着弹琴。象很慌乱,但舜只是慈爱地说,象啊,哥正需要你帮忙打理家业呢。孟子说,舜当然知道象要杀他,但他是“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你看,这比安东的选择更加无底线。首先舜凭借什么逃离象的杀害,其次舜的宽容所凭借的又是什么?对于这个故事,李敬泽如此解读:“善不会向你应许任何现世的利益,善不是一个有关获取的故事,而是关于舍弃,善之艰难,尽在于此。这是人类普遍的痛苦和困惑,孔和孟都未能给出有力的解答。”

李敬泽的感慨自然也不能作为解答。圣人孔孟也说不出为什么要坚持善,凭什么要坚持善,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一个“有好处”的事情。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基本放弃说服孩子。但是有一次,我注意到他们的一类冲突。

那是在他们期待的某次外出之前,两个孩子因为抢要一个水壶,一个先动手打了另一个。另一个马上还手,还手又引起对方再还手。这个时候大人有很多办法可以劝阻,但我觉得由大人干预剧情可能于教育无益,我想让他们看到最坏的结果。于是这两个不懂舍弃的人使剧情进入循环,这就是战争的链条。最后翻脸,这场外出也被取消。

虽然孩子的这类战争完全谈不上善恶,但它起码能以孩子的形式说明,以牙还牙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以牙还牙从情绪上讲比较解气,但同时把自己搭进去了,等于被对方所挟制。

生活中,我们遇到的大恶毕竟很少,但会遇到不惮于用最大恶意去揣测别人的人。

这种情况在年轻时遇到的多一些。年轻时会遇到不得不打交道的但又对我怀有敌意的人—走神被解读为傲慢,坦率被解读为炫耀,友善被解读为讨好,—于是,我为此飞快地怒不可遏,而且习惯性地,一见到对方,就调整成一个同样敌意的频道,在每句无关紧要的对话中寻找可以反攻之处。我像一只辛劳的跳蚤,在与之每场言语交锋中愈战愈勇,不为人知地累成一团。

某次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我这是替对方给自己补刀吧?因为我把自己降到与对方一样的阴暗中,我损害了自己的心智。如果万一在这样的斗气中,这类思维方式也慢慢变成我的习惯,那么,我的损失岂不是更加巨大?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呢?

别人认为你是一个坏人,你干脆就做了一个坏人?在以牙还牙的回击里,你搭进了自己。

对,“把自己搭进去”,这就是恶对自己最大的伤害。坚持善意也许没有好处,但却能避免这种坏处。如果安东回击,给那个粗鲁的修车工来一个大耳光,他们很可能扭成一团,最后一拐一瘸两败俱伤地回家。但这之后,还面临另外两个恶果:第一,安东的孩子将认为回击是唯一办法;第二,他必须不断地更强、更壮,因为他不能保证每次都赢,但他更强、更壮、更厉害之后,还是有人比他更强、更壮、更厉害,他还是随时会被打。

很久以前,看到吉田兼好的《徒然草》中的一段话,他说到有几种朋友不可交,前几种我忘了,都是在我们比较正常的思维中,最后一种很有趣,是“身体强壮,从来不生病的人”。这个说法因为特别,所以令我记到现在。我想,吉田兼好何有此论,原因大概是,过于强壮从不生病的人没有体会过无解的挫败感,他们往往会非常信奉弱肉强食的生物规律,他们把力量奉为圭臬。

弱肉强食虽然是人类本能,但本能也不是全部。按这规律,弱者没有生路,弱者可以去死。如果这是唯一规律,人类便一直在进化中,那么我们每一天都拥有一个比昨天更强更好的世界。但事实上我们有没有拥有一个更强更好的世界?大家对此很迟疑。

然而,我也绝不认为退让是面对恶的唯一办法。对于“恶”本身,退让不能治愈它,更可能纵容它,激化它。我的朋友与我同时看了这部电影,她和我儿子一样,倾向性也在那个孩子身上,她认为惩治纳粹行为就是电影中小男孩处罚修车工的行为的放大。她说不能因为害怕恶行会循环就放弃惩治恶行,因为即使放弃,恶行仍旧会循环,就像壁虎的尾巴,断了又会长出来。

简单地说,认既可能把事情敷衍过去,也可能令对方变本加厉,情况千变万化,随时有异。所以,面对恶,绝没有最好的办法或者唯一的答案。我赞成朋友的说法,是生存这件事让人类变恶,坏念头和坏行为都有复制性,恶不可能消除。我只是从自保的角度,提出自我消耗较小的一种思路。它是自保,但它对于恶的消除本身并没有任何作用。事实上,也不能指望能像消毒那样去消除恶,因为那样之后完全不存在生活。

有种天赋是对生活浑然不觉 

我特别喜欢邻居郑姐来我家做客。因为,她每次来我家,总是一边与我聊天,一边帮我把家里收拾一遍。我们谈房价时,她帮我择菜;我们讨论装修时,她在抹厨房的墙;我们讲各自家乡的美食时,她教我用收纳法对付冰箱;当我们开始讲彼此家人的坏话时,我家里已经明窗净几了。

其实,我也特别喜欢去郑姐家做客。在她自己家,她也是一边与我聊天,一边收拾家里。当我们谈房价时??好吧,好像我们天天谈房价。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习惯谈文学的人,之所以与郑姐谈房价谈得这么开心,是因为我喜欢看她边聊天边干活。我多么喜欢看这手不停织、地不停耕的生活景象。而她似乎没觉察到自己在干活,一切轻松得仿佛不需要力气,又像严歌苓笔下的王葡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我刚认识郑姐时,想象她应该很累吧,连聊天都在不停歇地干活,怎能不累。后来我发现,她一点也不累,反而是我,一个懒得令人怜悯的人很累。因为对我来说,要干一件活之前,先是调动“我要干活了”这样一个意识,然后开始付出“那么我一定很累”的心理成本,以上心理活动进行了一遍,才硬着头皮去干一件小活,还没开始,已经累坏了。

郑姐则刚好相反,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活,就已经把活给干了,轻轻松松,羚羊挂角,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像风一样自由。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干活。她甚至不耽误聊天,不耽误她谈论房价和装修。她是一个在干活中浑然不觉的人。不管是在她自己家,还是在朋友比如我家,这是她的常态,她既不觉得自己有多勤劳,也不觉得有多热心,当然更不觉得忙碌。

就在我几乎要用“禅意”之类有文化高度的词句来概括郑姐的生活状态时,我想到另一个浑然不觉的人—我的伯父。他的浑然不觉的方向,与郑姐不同,是他对物质环境的感觉。他们这代人的节省习惯是很普遍的,不需我多说,读者自能想象。我特别需要举一个例子,在广州燠热而漫长的夏天,他竟然可以不用空调。

刚开始我也像多数子女一样,觉得全无必要。因为子女皆经济良好,他本人更是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不存在买不起空调的可能性。而他看起来近乎自虐的节省,简直就是陷子女于不义。

但是伯父这人脾气奇倔,行事颇有魏晋之风,子女强行给他购买的东西,他坚决不用,既不惮拂了子女一片好心,也不在乎显得无情。出于对这种个性的欣赏,我好奇他对空调一事的真实感受。很快我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他确实真不觉得热。

其实要理解这点还挺难的。空调把我们带向更舒适的生活,这唾手可得的舒适,有什么理由不呢?这是多么不自然!这简直是反本能。再说了,辛苦工作一辈子,不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吗?要不赚那么多钱干吗?这么过日子有意思吗?这是俗称的抠吧,还是以过度朴素来表现另一种虚荣?

但我知道,我想多了。没那么复杂,他就是对热无感罢了。在最热的那几天中午他会用清水擦一遍竹席子,再拖一遍地板,然后打开一把立地风扇。我在炎热的午后拜访他,只见他怡然自若,愉快清爽,全无我想象的“这天气没空调一定汗出如浆狼狈死了”的局面。他并没有强忍燠热,他只是觉得“没你们说的那么热”,他不需要“更凉快”,即使这个“更凉快”很容易得到,他也不去刺激自己这个欲望。

我于是猜想,自己之所以觉得热不可忍,是因为我已经唤醒了这种欲望。我没有伯父那种浑然不觉。

一个浑然不觉的人多么幸福。他轻松放弃,不需要经历我所揣测所设想的困难。他也可以不以别人的感受为参照物,因为他自己的浑然不觉就可以另设坐标,—没必要因为别人都说热,所以你就真的热起来。

我们从小听到的那句老话“无欲则刚”,我总以为是在形容牺牲者,其实是在形容享受者。他们享受了自己因为低欲而变多的自由。

你会说,要是人人像伯父这样,我们的社会经济怎么发展?文明怎么发展?是的,用我一个研究生物学的朋友的话说,要是不肯定人类的物欲,人类现在还在树上趴着呢。但人类是多么复杂多么丰富的生物,人类的魅力就是在于欲望和思想的双重旺盛。

与其说我在为节欲者辩护,毋宁说我赞美钝感。经济发达使我们敏感,我们因为体会更多、见识更广而不断地提高要求。

敏感使人丰富:可以感受更多、看到更多。钝感也令人有另一种丰富:可以因为浑然不觉而不受阻挡,故可行走更多。

我也珍惜自己幸存的浑然不觉。郑姐浑然不觉的方向是干活,伯父浑然不觉的方向是物质环境,我则对脏乱差有着令处女座朋友抓狂的适应性。

有次与一个处女座朋友旅行,她不但能一眼看到垃圾,还能想象出看似卫生的食物可怕的来路。我觉得这份敏锐和想象力很有趣,一切感受丰富的人都令人欣赏。但与此同时,也默默庆幸我尚未扭动的阈值,它使我轻松地吃下各种可能被苍蝇叮过的饭菜,毫无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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