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我们所谈论的是人对人所施行的权力,例如斯大林或罗斯福在千百万其他人身上所施行的那种巨大权力,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C.S. 从前人们可能会这样回答:权力要不来自自然,要不来自上帝。
J. 恐怕我们当今世界的权力不再是来自自然的。
C.S. 恐怕是这样的。今天,我们觉得自己是高于自然的。我们不再惧怕自然。只要我们还将自然视为疾病或灾害,并为此闷闷不乐,就会渴望征服自然。人类生来就是柔弱的生物,借助技术获得了对周围世界的控制。人类让自己成为自然以及一切尘世生物的主宰。昔日,自然曾为人类设下各种可以感知到的限制,例如寒冷和炎热、饥饿和匮乏,例如野生动物和各种危险。这些自然限制显然正在消退。
J. 的确如此。我们不用再害怕野生动物了。
C.S. 赫拉克勒斯的行为对今天的我们来说算是很有节制的了;如果今天有一只狮子或狼进入了现代大城市,那最多引起一点交通堵塞,甚至都不一定能引起孩子的恐慌。如今,人在面对自然时感到高高在上,觉得自然保护公园是人自己建造的。
J. 那么上帝呢?
C.S. 至于上帝,现代人类——我指典型的大城市人——同样也觉得上帝正在消退,或是已经从我们中间撤离了。每当出现“上帝”这个字眼时,受过良好教育的普通现代人会自动援引尼采的话:上帝死了。知道得更多点儿的另一些人会援引法国社会学家普鲁东的话,这句话比尼采的超前了四十年:谁说上帝,谁就想骗人。
J. 假如权力既不来自自然,也不来自上帝,那么它到底来自哪里?
C.S. 可能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一个人对其他人所施行的权力来自人类自己。
J. 那倒挺好的。我们都是人类。斯大林是个人,罗斯福也是个人,这里可以填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C.S. 这听上去的确让人心安。假如一个人对其他人所施行的权力来自自然,那么这种权力要不就是创造者凌驾于其骨肉的权力,要不就是牙齿、犄角、钩爪、蹄子、毒腺等各种自然武器的优势。关于创造者凌驾于其骨肉的权力,我们在此可以忽略,因为人类现在不再是在家族中,而是在医院里出生的。
J. 因此只剩下狼对羔羊的权力。
C.S. 一个拥有权力的人,在面对无权者时可能就像一头狼。而没有权力的人则觉得自己仿佛就是羔羊,直到他自己获得权力,承担狼的角色。拉丁文谚语“人于人而言是一头狼”(Homo homini lupus)就证明了这一点。
J. 这太丑陋了!那么假如权力来自上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