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缥缈间，抱弹琵琶一老翁，逍遥在琴海丝弦，时而狂浪，时而深邃，时而顽皮诙谐，时而厚重庄严，时而在凡间爬坡探索，时而似仙境徜徉游玩，不管是回归还是超前，总是在这其间不断地思考与求索，这就是自诩为“爬坡人、老顽童”的刘德海——一位探索一生的琵琶人！

从乐器琵琶，到艺术琵琶、文化琵琶，再到哲理琵琶，最后落实到人文琵琶，体现了刘德海的“琵琶观念”由点到面、由浅入深、从微观到宏观的完整体系，是他整个“琵琶人生”的完整总结，也是他留给中国音乐界的一份厚重、至珍的礼物。

上篇

 琴海游思

 凿河篇

 旅程篇

 流派篇

 一字篇

 “‘1’行动计划”备忘录

 “乐府采风”开悟篇——2002年春节潮汕之行

 “乐府潮乐”泡制十三招

 脑力操练篇——“后现代”叙事

 “二龙”盼“珠”——传统音乐建设重在行动，贵在坚持

 2003年“乐府泉州南音年”——采风开悟篇

 换个语境“说”弹轮

 唤醒一块沉睡多年的处女地——“乐府民间音乐制作法”备忘录

 打开“抽屉”——奏乐

 创造“新的文化遗产”——“泉州南音年”新闻通稿

 脑力操练篇——三年“一徘徊”

 琵琶贵在见体

 传统音乐教育开悟篇

 刘氏琵琶作曲历程断想

 保护“非遗”·传承创新工程新江南丝竹——“瀛州丝竹”构思

 琵琶直面现代性

 琵琶之“熵”

 琵琶人在航行中——哲学笔记断想

 先辈的呼唤

 一见“古曲”心发怵

 刘氏琵琶创作之路——二十五条提纲

 对话篇

 阅读赵讽——纪念赵沨诞辰一百周年

 刘氏琵琶盘点

 一颗不断发酵的种子

 情的审美力道——主客对话篇

 我们会抒情吗——树立余音美学观

 一个特殊的丝竹大家庭

 一颗有体温的玉珠

 博爱·故事·语言(口述文)

 倾听贝多芬九首交响乐——纪念贝多芬诞辰二百五十周年

下篇

 弦外随笔——出国访问演出日记选

 观众和我

 海湾捡石头——1990年元月随中国文联代表团访伊拉克科威特

 不轻松的思绪

 白塔“老人”

 “被指挥家”眼里的指挥家

 初谈刘天华先生得失

 琴界误区

 善待音色

 生了一个“奥地利孩子”

 塔顶之美

 胃与耳谈心

 寻“人”启示

 演奏家更年期

 也有“形式”决定“内容”时

 一次难忘的“场笑”

 一个沉重的拨弦动作

 “古曲新奏”与“指法之争”

 我的文化观

 从“糨糊桶”里爬出来

 神话琵琶

 “饭后”更思“美”

 阿Q玩玉散记

 百字文

琴海游思

练功如同温度表一样，练则功升，不练则降。每天须无数次枯燥乏味地重复练习基本功。也许练九十九次都很理想，到舞台上出现的那第一百次忽然不理想或失败了。经常保持一定水准的竞技状态，达到招之即来，能演能胜，也实在不易。今天在小剧场，明天在大体育馆；这次面对万人观众的露天舞台，下次在国外的音乐厅演出。面临复杂的舞台和观念，在艺术上要做到“送炭”，亦能“添花”。从这些要求来看，当一个中国音乐家比当一个外国音乐家的难度要大得多。

我在十一二岁学琴时，不可能知道当一个音乐家还要如此地苦练，还有如此复杂的要求。当时，我从没想过我会成为一个专业音乐工作者。

一、拆琴的顽童迷上了音乐

我是一个上海普通家庭的淘气孩子，不是那种几岁就登台表演、轰动乐坛的神童。在幼儿园里就数我唱歌差，嗓子粗哑、五音不全。每次学做“小鸟飞”舞蹈动作，老师总说我的小胳膊硬得像老鹰的翅膀一样。不过，我小时接触的东西倒很多，兴趣也十分广泛。父母虽不是搞音乐的，但都爱好文艺，有较多的机会带我去接触各种各样的戏曲。那时，我最喜欢到外祖父家去玩。上午，陪着他老人家一起卖蔬菜；下午，他就带我去逛上海游乐场所，如远近闻名的大世界、新世界等地方。那里游乐的花样多，内容十分丰富。我跟着大人边看、边听、边吃、边玩，异常开心，玩了大半天还舍不得离开。戏看得多了，我回到家来就爱模仿，学个腔调，做个怪相，有时逗得大人们哄堂大笑。“观众”越高兴，我的“表演”也越发来劲。除此之外，我还喜爱各种体育活动，常和其他孩子比赛踢球、踢毽子。这时候，也数我灵巧、花样多。不过“打起架”来，我一点“本事”都没有，胆小、心软，常被人欺侮。我父亲是个擅长少林武术的人，闲时在家常常耍刀弄枪。我父亲说，他的师父是河北沧县的武术高手，功夫大得独自一人躺在城墙上的窄边外，睡一晚上可以不掉下来。就是这么一句话，听得我想入非非，从此跟着父亲学起武术来，一心想做到“不掉下来”，同时还想学到些能“打”得过人家的硬功夫。

我十岁那年，父亲开设的水电行里有一位名叫黄炳松的泥瓦匠，是上海郊区浦东人，善奏江南丝竹，经常在我家里吹吹拉拉。我父亲还时常用竹筷敲着杯子为他打拍子伴奏。有时，我跟着音乐就手舞足蹈起来，一会儿扮个“新郎官”，在地上铺张报纸，磕头拜天地；一会儿身披毛巾，头戴纸帽，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学“唐僧”。家里人都叫我淘气鬼。有一次，趁那位泥瓦匠不在的时候，我把他的胡琴全给拆散了，琴筒泡在水缸里当水勺玩，又把琴弓顶在鼻子上耍杂技。幸而那位泥瓦匠非常慈祥善良，对此并不认真追究，大人们也就没有过多地责骂我。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并防止再拆坏别人家的琴，母亲特意买了一把玩具小胡琴给我。我拿在手上拉它，“刺里剌里……”越拉越难听。玩了几天我心里正感到没劲的时候，那位聪明的泥瓦匠忽然接过我的小胡琴，拉出了动听的音乐。以往，他拉琴我不在意，这回却感到新鲜和有意思。“发音刺耳的‘玩具’也能奏出悦耳的声音？我的手如能像他那样巧该有多好呀！”我拉琴的兴趣顿时涌上来，巴不得马上就拉出悦耳的调子，可不争气的小手只能拉出“刺里剌里”的声音，兴趣顿时又缩回一半。后来，我买了一支价钱便宜的直吹竹笛，一吹即响，虽不成调，倒也不感觉刺耳，心里挺高兴。

我知道这位泥瓦匠也会吹笛子，就找他拜师。不久，在他的指导下，我开始改吹横笛。1949年我才十三岁，学校把我编在红领巾乐队里吹竹笛。我刚会吹奏第一句乐曲时，高兴得简直要发疯，回家后拿着竹笛在弄堂里不厌其烦地吹着。仅仅那么“一句乐曲”，尝到一点甜头，总是没完没了地嚼着，如醉如痴，也不怕人笑话。后来，我才发现这是我与音乐的初恋……

以后，我又相继学上了二胡和琵琶，这些乐器都是那位泥瓦匠提供给我的。他是我走上音乐道路的启蒙老师。他的善良和激情，至今感染着我。

西方人把“演奏”说成“玩”（play），有一定的道理。我开始学音乐就是“玩”，对音乐的兴趣不是父母强加给我的。我学生时代的课余文化生活相当丰富。在家里，我主要从泥瓦匠那里得到江南丝竹的熏染。在游乐场里，我又受到各种戏曲音乐的熏陶。记得，我们那时的戏曲音乐并没有专门的老师指导，要学只能靠乐谱学。我有时只能拿琴对着收音机，随着广播里演员的唱腔胡乱伴奏着。不料这样倒练出了一种功夫——随腔伴奏。后来，我先后在越剧、沪剧、评弹各业余团体及电台业余广播合唱团里当过伴奏乐队队员。在排练、演出分工上，我不“挑食”，吹、拉、弹、打都感兴趣。为了应急，还能独当一面。1953年寒冬，我随业余沪剧团去农村演出《大雷雨》。临开场时，乐师们还没赶到，在剧团同志们的鼓励下，我鼓足勇气，竟单用一把胡琴伴奏着，顶了半场戏。下半场乐师们一到，我便退位，上台帮着搬道具。演出之后的晚上，睡在四面透风的舞台上，吃的是咸菜、黄米饭。在当时那种愉快而又饶有风趣的文化生活里，我心中从来没有主角、配角的概念，更无追求名誉、地位和成名成家的念头。后来，我在戏曲伴奏方面有了些进步，胆子更大了。我跟着几位票友经常到茶馆、小剧场为那些自负盈亏的沪剧团客串演奏。我们和演员从来没有见过面，更无排练一说。台上演戏时，我们坐在乐池里一面欣赏戏，一面即兴作奏。那时演旧剧，老腔老调变化不大，只要演员一开口，我们便知唱的是什么腔、什么调。你唱我随，你行腔我托着。既有相互的默契，又有个人的自由发挥。对于我这个生性好动、不耐拘束的人来说，中国传统戏曲特有的即兴表演形式自然就特别适合。

我那是学到的东西很肤浅且有限，但近七年的业余音乐生活，却在我的学习生涯中初步打下了戏曲和民间丝竹的音乐基础。以后，我在北方又继续学习过梆子、曲艺、京剧、秦腔、皮影戏等音乐。今天，在我所演奏的音乐中，已经大量渗透了戏曲音乐的表现方法以及既有乐谱又不被音符所束缚的即兴式演奏方法。中国戏曲音乐那种绝妙的韵味，入微的情趣，虚实结合、抑扬顿挫的艺术表现手法是西洋音乐所无法比拟的。中国音乐家应当充分利用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创造富有中国特色的优秀音乐。

我由于在中学时对音乐过分迷恋，学业上受到了一定影响。1953年考高中时，我因成绩甚差而没考上。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眼看许多过去的同班同学都当了高中生，路上碰到他们，不免脸上感到火辣辣的，又羡慕又惭愧。回到家里大哭了几场。此后，我在自学的一年里，一方面加紧补习功课，另一方面对音乐的兴趣有增无减，并且在这一年里还迷上了无线电技术。

第二年，我考上了高中，暗自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以后功课成绩较之初中确是有所进步，尤其对数、理、化也产生了兴趣。我在功课学习方面很紧张，课余对音乐的爱好还是“一往情深”。经朋友介绍，我十七岁开始同林石城老师学习琵琶。林老师是位中医师，业余钻研音乐，尤善琵琶。他上课授徒，不收学费，我方得有机会从他学习。在林老师的指导下，我掌握了好多新的演奏技法和乐曲。我学习的第一首乐曲，是林老师创作表现新中国青少年生活的《学生操》。有一次，我在上海育才中学为学生们演奏了这首乐曲。敲鼓声、步伐声、喇叭声、唱歌声——当他们听到自己所熟悉的声音时便笑声四起，热烈地鼓起掌来。这是我表演琵琶第一次获得的成功，心情十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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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笔一支写琵琶，理论创作并蒂花；实话实说言有尽，真情真意爱无涯；文思哲理深且厚，曲韵内涵弥而遐；当代文论立经典，千年琵琶独一家！

作者终一生奋斗“爬坡”，自称乐界“老顽童”，日所思，夜所想，探索琵琶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