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31日,星期一
今晚我救了条人命。小哔哔把我召唤回病房,去查看一名68岁的住院病人,当时他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了——怎么说呢,他就像是已经按响了死神的门铃,并且通过毛玻璃往门厅探头探脑了。当时他的血氧饱和度已经低至73%。事后回想,假如不是医院的自动售货机坏了,假如我按原计划买到了那条士力架,一切可能就来不及了。
当时我甚至没有时间先在脑袋里过一遍整个营救计划的大概要点,立刻就像启动了自动驾驶模式一样,展开了一步接一步的行动——在此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能力。吸氧,静脉注射,血液测试,动脉血气分析,上利尿剂,上导尿管……病人几乎立刻有所好转,就像绑着蹦极绳的人被从距离地面只有几毫米的地方猛拉了上来。对不住了死神,今天晚上你的晚宴看来得缺席一个人。当雨果赶到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简直是超人。
想到这是我做医生5个月来救的第一条命,那感觉怪怪的。外行人可能觉得,我们每天在病房间冲来冲去,似乎把英雄式的举动当作家常便饭——其实一开始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是,虽然每天会有几十甚至上百名病人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救治行为通常是以一种低调的团队方式进行的。换句话说,并非某名医生的某个举动就能让病人起死回生,实际上,相互配合的医生间甚至没有一个所谓缜密的计划,大家都是不断查看着病人是否有所改善,然后依据情况不断调整方案。
但有的时候,某位医生真的能够以一己之力救人:今天,这种情况第一次轮到了我头上。雨果看起来很高兴——至少他已经表现出他能够表现的极限了:“成了,你能让他在地球上再活几周了。”我的天,就不能让超级英雄稍微喘口气嘛!
2005年6月7日,星期二
我被临时调派到手术室帮忙,从一位病人的直肠中取出了“异物”。虽然当医生还不满一年,但这已经是我从直肠中取出的第四件东西了——当然,这个数据仅限于我在手术室中的经历。
第一回是一个帅气的意大利男孩儿,他夹着一大截塞入屁股的马桶刷子到了医院(刷毛冲里),*后带着结肠瘘袋回了家。他妈妈是位身形壮硕的意大利妇女,她不像英国人那样冷漠,而是不断发出赞誉之词,还挨个感谢了医生团队里的每个人,说是我们救了她儿子的命。她还搂住了一位陪同到医院来的同样帅气的小伙。“还得感谢他的好朋友菲利普。要不是他当时在隔壁蹲坑,都没人叫救护车!”
大多数此类患者都得了被我们戏称为“埃菲尔塔综合征”的疾病——“我摔倒了,医生!我摔倒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某样东西如何飞到异常高度并塞入了他们体内(时间总能让你明白,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坐在腌小黄瓜上)。但今天,我第一次觉得病人所说的故事可能是真的。这回的故事可信度很高,涉及一张沙发、一个电视遥控器以及一场听起来异常疼痛的事故。当时我皱了皱眉,想着:“哎呀,这种事确实可能发生。”但在手术室里取出遥控器后,我们留意到那上面套了个安全套。好吧,所以有可能这也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意外事故。
2005年6月16日,星期四
我告诉一位病人,他得等到下周才能做上核磁共振,他听后威胁说要打断我的腿。我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太好了,这样就能歇几周病假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儿!我就亲自去给他找球棒了。
2005年7月5日,星期二
在做病史调查时,我试图帮一位70岁的女士解决她的饮酒问题。我信誓旦旦地对她说红酒就是她的毒药。
我:“你刚才说每天要喝多少红酒?”
病人:“心情好的时候喝3瓶。”
我:“好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呢?”
病人:“心情不好时只能喝下去一瓶啊。”
2005年8月8日,星期一
这是我在产房工作的第一周。接到助产士电话,她说病人DH在产下一名健康的婴儿后突然感觉有点儿不舒服。没人喜欢机灵鬼,但赶到病房后,我发现无需具备神探可伦坡、杰西卡·弗莱彻的头脑,也能知道她“感觉有点儿不舒服”的原因在于鲜血正从阴道里喷涌而出。我赶快按下紧急呼叫按钮,期盼某个顶用的人能够快点儿出现,一边心虚地安慰病人一切都会没事的——而此时她正在用血柱不断装饰着我的双腿。
副主任医生赶了过来,对病人进行了PV检查,然后取出了一块导致流血的胎盘b。异物刚被取出,病人就显得好多了,再输了点儿血后,她几乎完全没事了。
我回到更衣室里,准备换身干净的工作服。这是本周我第三次被别人的鲜血浸湿内裤了,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扔掉内裤,继续回去工作。这可是CK的,15英镑一条,我感觉自己是越工作越穷啊。
这次血浸得比哪次都深,我发现连自己的小弟弟都被染红了。哎,事情简直不能更糟了——我有可能因此感染艾滋病病毒,而且没有人会相信我是这么得上的。
2005年8月27日,星期六
一名实习医生请求我和他一起去查看一位手术后9个小时没有排尿的病人,我跟他说,我已经有11个小时没有尿尿了,就是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在不停地浪费我的时间。听了这话,他的脸皱得像被胖小孩儿用拳头砸扁的薯片包装袋,这让我立刻感到自己失言了。我太刻薄了,而几个月前我不过是和他一样的菜鸟。我赶紧溜去看了看病人的情况。她确实没有排尿,但这是因为她的导尿管被压在了病床轮子底下,而她的膀胱已经涨得像个弹跳球。看到这一幕,当时我就不后悔了。
2006年9月17日,星期日
打印机或者接待员中肯定有一个疯了,要不然护士站不会让大量涌入的白纸给淹没。全站所有人都在忙着捡纸,并试图修好机器——他们的做法全都一模一样,就是胡乱地按着打印机上的按钮,然而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纸从打印机中喷涌而出,落在产科病房的地板上。我捡起来一张,上面是同一个宝宝的身份标签、病例、住院手环什么的。一整天,大家都不断疑神疑鬼地检查着自己的鞋和后背,以防不小心贴上了纸——病例中那个孩子有个不幸的姓氏,“宝宝强奸犯”,谁都不想带着这么个标签到处走。
2006年9月25日,星期一
今天我见识了地球上另一类人的生存状态。一位非常时髦的病人来产前门诊进行常规检查,结果发现她同样时髦的胚胎一切完好。她非常时髦的8岁小孩儿问了她一个关于经济舱的问题,回答之前,她转头问自己另一个非常时髦的5岁小孩儿:“亲爱的,你知道什么是经济舱吗?”
“知道,妈咪。就是飞机上特别糟糕的那一部分。”
现在你明白革命是如何发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