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2 世纪中期到16 世纪早期，中古世界创造了别具一格的建筑、雕塑和绘画，形成了被称作“哥特（Gothic）”的艺术风格。本书试图从17 世纪哥特复兴运动诞生之日起，追寻哥特作品的踪迹，探究哥特风格的内涵，再现哥特艺术的辉煌，描摹哥特文化的现状。我们的旅途将涉足惊艳绝伦的建筑、装饰和家具，跨越4 个世纪哥特复兴运动的艺术宝藏—堂区教堂和主教座堂，官员办公室和政府中枢。不止于此，途中还将饱览小说、诗歌、雕塑、绘画（图1）、电影和电子影像等不计其数的由重塑哥特艺术的努力所创造出来的精美作品。
　　激励着人们对这些作品创作进行艺术探索，从来不仅仅是试图去复兴一种早已消逝的艺术风格这么简单。时人可以通过千百万条道路去构想逝去的过往—关于中世纪世界的一切，无论是当时的社会结构、生产实践、政治建制，还是他们的信仰崇拜、文化活动、专制暴政；无论是愚昧的迷信行为，还是肮脏的生活环境—在每一条道路上，都写着“哥特”这个词。究其原因，复兴的哥特文化正是起源于许多模拟建构古代生活的方法—其中有些是真实的物质建构，有些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抽象建构。所以，哥特复兴运动的意义，集中于一个问题：个体和社会应该如何在自己的历史中，去理解自己生长的地方？哥特复兴运动的塔楼和尖顶，在由两个问句引申而来的广大国土上处处耸立，那就是“我们现在如何生活”和“我们曾经是如何生活的”，换句话说就是，在我们的思想以及幻想中，“我们曾经是如何去做的”？
　　在哥特复兴运动这幅穿越到中世纪的想象图景中，人们既可以找到蕞超验的神迹，也可能遇到蕞悲凉的恐惧。而且，由于被赋予了如此重要的意义，也由于其中同时潜伏着璀璨夺目的天使和阴郁黑暗的魔鬼，如何建构这幅图景，历来就是各家必争之事。正如一句著名的古语所云：“行事有异，则为外国。”但是，我们对于“外国”的理解，对于“有异”的界定，从古至今，始终都是变动不定的。因此，我们所绘制的这幅“哥特地图”，也是变动着的，随着我们自己的变迁而变迁。它既随着我们做出的选择而变动—是强调这个要素，还是忽略那个要素；是聚焦于山谷的林木茂盛，还是关注于群峰的寥落荒凉；同时更是随着我们的心绪和需求的导向而变动。不同的需求会导致不同的地图，正如文化角度的测绘者和历史角度的测绘者一定会为了谁的版本更为精准而争讼不已。“虽然上帝不能改变过去，”正如维多利亚时代著名散文家塞缪尔·巴特勒曾经说过的，“但是历史学家可以”。
　　哥特复兴运动所建立的世界，既包括现实的存在，也含有虚构的理念。它不仅存在于艺术和建筑之中，而且存在于政治讨论和政府理论之内，献身于对社会及其机构之模式的辩论里。正如对其在何历史地区诞生和发展充满争议一样，哥特文化本身也从来都是一个充满争议的概念—准确而言，是一群概念的集合。回顾既往，哥特文化被激进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所共同推崇。哥特文化曾经深涉其中的历史事件，既包括17 世纪英格兰的议会叛乱，也包括18 世纪晚期的北美殖民地革命政治，还包括同一时期的欧洲浪漫主义运动。富裕地主、君主国、基督教会、乌托邦实验社团以及晚近的遗产产业和反文化虚无主义，都不约而同地接纳了哥特文化。动态地累积而成的厚度，注定满载负荷又饱含矛盾，这些凝聚在哥特文化周围的重要性和关联性，使得哥特复兴运动成为自中古时代起以后几个世纪的文化活动之中心。蕞初起自不列颠，旋即席卷欧洲，再顺势输出到北美、远东、澳大拉西亚，进入到那些从未与中古时代有过亲密接触的地区。至彼时为止，哥特复兴运动成为那个时期的全球现象—事实上，人所共知的是，它至今仍是我们时代的全球现象之一。
　　我们所采用的所谓“风格”，其中必定隐含着我们理解世界和所在之处的独特方式，而这个“方式”，即意味着自事物之中去升华“意义”。本书通过梳理哥特复兴运动的历史，试图讲述一种风格的传奇，以及它的源流。因此，本书也是一次为“意义”修史之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