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分析的主体（中德心理医院院长吴和鸣审校，精神科医生李孟潮推荐）

著者：（美）托马斯·H.奥格登（Thomas H.Ogden）  著

译者：张焱 译   吴和鸣 审校

 责任编辑：赵艳君

书号：978-7-5689-4759-6

出版时间：2025.1

定价：89.00元

开本：16

成品尺寸：170mm×240mm

印张：13.25

字数：166千字

页数：212

◎ 编辑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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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武汉中德心理医院院长吴和鸣审校

l 著名精神科医生、中德心理医院心理科主任李孟潮作序推荐

l 精神分析成功的秘诀是给来访者一个解释的欲望，了解分析师想要分析别人的欲望

l 一个治疗情景之所以是精神分析的情景，是因为它具有治疗关系中自由联想-均匀悬浮注意的配对，也具有双方共同存在的参与-观察的心态轮回

l 对自由的不懈追寻是精神分析真正的内核

l 通过对真理的认识，我们了解一切心-身-社会痛苦的来源，然后通过对真理的不断认识，不断意识化，我们能够最终遵循真理，彻底结束心-身-社会的痛苦

◎ 作者简介

托马斯·H.奥格登（Thomas H Ogden）

医学博士，毕业于阿姆赫斯特学院、耶鲁大学医学院和旧金山精神分析协会。他曾担任伦敦塔维斯托克诊所的精神科医师，目前是精神科高级研究中心的联合主任、旧金山精神分析协会的教员、北加利福尼亚精神分析协会的督导师和分析师。

◎ 译者简介

张焱  

华中科技大学教育学硕士、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硕士，华中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 内容简介

本书共十章，系统介绍了主体间性理论在心理治疗实践中的应用。前四章分别描述了奥格登对第三方主体的理解、弗洛伊德的主体、克莱因的投射性认同、温尼科特的主体间性主体；后六章分别用大量的案例介绍了诠释性行动、移情-反移情母体的分析、对思想“消融”的分析、主体性和主体间性的崩溃等具体技术的使用。

媒体推荐

阅读本书可以充分领略奥格登美妙的辩证法。辩证法是奥格登的中心与去中心的中心，解构而又建构的过程。辩证法是奥格登即时的、动态的内在万花筒，在对称中不断延展，他一边轻轻转动万花筒，一边进行着精致的描述。

——吴和鸣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学生心理健康教育中心

本书在精神分析领域具有无可比拟的地位。奥格登对弗洛伊德、克莱因和温尼科特的基本贡献进行了整合，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分析视角，其标新立异令人吃惊，其深度和完整性令人感动。奥格登的这部作品还有超越精神分析的、更广泛的意义——20世纪末，人们为个人意义和人际关系而斗争的形式，以及结构的最有力和最有诗意的呈现。

——斯蒂芬·米切尔

在这本对精神分析的理论和实践做出重要贡献的著作中，托马斯·奥格登再次向临床精神分析师提出了挑战：将那些限制和约束他们工作的概念扩充。他敲响了实证主义的丧钟，即病人和分析师是分离的主体和客体，并创造出一个当下的、去中心的实体——分析性第三方。分析性第三方既不是主体也不是客体，而是分析过程中两种主体性的偶然相遇。读过这本书的临床医生会发现，他们的工作发生了深刻的转变。奥格登为我们提供了近年来原创的和最引人注目的内容。

——格伦·O.加巴德

l 在线试读部分章节

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一旦阅读了这本书的开篇文字，你就已经开始 了令人不安的体验之旅。你会发现自己正在成为这样一个主体：未曾谋面， 却似曾相识。你必须创造出自己的声音/主张来赋予所读的文字和思想。 在阅读时，你不只是思考、权衡，或试着践行我所提出的见解和体验，而且是 和我的一种更亲密的邂逅。作为读者的你必须允许我占据你——你的思想 和你的头脑——因为我必须借你的声音发声，除此别无他法。如果你要阅 读本书，你必须允许你自己对我的思想进行思考，同时我必须允许我变成你 思考的对象，这时，我们谁也不能说这个思想是我们中某一个人的独创。

作者的文字和读者头脑里的声音发生交集，这并不是一种腹语式的交 流方式，而是一种更为复杂和有趣的人类活动。在阅读体验中，一个既不能 简单还原成读者，也不能还原成作者的第三方主体被创造出来了。第三方 主体的产生（源于作为独立主体的读者、作者之间的张力），是阅读体验的精 华所在。并且，正如本章将要探索的，它还是精神分析体验的核心所在。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通过自己头脑中创造出来的读者的声音来跟 自己对话，并确定如何遣词造句。正是我所预期的来自读者的他者性 （otherness）（这个他者性是我在头脑中将自己分化为作者和读者、主体和客 体而想象出来的）让我能够在为你写作时同时听见我自己。当你在阅读时， 你从我的文字里生成另一个声音，创造出一个我，其广度远超我自己创造力之所及。在这个过程里，你和我将为彼此创造出迄今为止并不存在的另一 个主体。

读者和作者对彼此的创造，并不能脱离历史。第三方主体脱胎于当下， 却并不囿于当下这一刻，而是“当下此刻的过去”（Eliot，1919）。就像你我借 由彼此得到诉说一样，过去也通过我们得以表达出来。拉伊奥斯，以及后来 的俄狄浦斯，都竭力想要创造出一个脱离过往而存在的现在，却引发了一连 串事件，导致不肯翻篇的过往和注定的死亡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拉伊 奥斯和俄狄浦斯试图抗拒宿命的努力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我们自己。毕竟， 我们每个人，当体验到自己在表述自我和自我被言说时，都难免有一番抗 拒。而艺术、文学、历史、哲学以及精神分析都告诉我们，不管我们如何抗 拒，我们都已经被言说过，不仅是被历史性他者，还被无意识他者和主体间 他者言说。

你，作为读者，也许会反对我、否认我，或者迎合我，但是绝不会完全地 屈从于我。这本书不会被你“看懂”，你也不会仅仅接受其观点，抑或是吸收 它，消化它，等等。不管你对这本书的定位是什么，你都只会去转化它。（“转 化”这个词描述的是你在阅读这本书时，心理产生的变化。）你会毁灭它，在 毁灭之后（之中），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将响起。这个声音是一个主张，却不 是你以前曾经听到过的任何一种。因为在此之前，你尚未毁灭我，你还会在 阅读此书时遇见我。你听到的这个声音也不是我的，因为这页纸上的文字是 沉默的，构成这些文字的，不仅有黑色的符号，同样还有围绕着它们的空白。

我正在描述的是人类最神秘，同时也是最普通的经验中的一种——与 停滞的自我身份作斗争。这种斗争是通过认识到自身之外的另一个主体性 （一种人性的“我”）来实现的。与他异性（alterity）的相遇会让我们无法歇 息。对自己之外的“我”的感知一旦开始，我们就无法继续做原来的自己。除非找到某种方式，与它对我们的干扰达成和解，否则我们无法安宁。这本 书会使你困扰和搅乱你的心。也许你会想把书放下，但这只会推迟某个已 被启动的进程。对于已经阅读过这几页的人来说，这本书已经成为一个“永 远的魔咒”（Puig，1990）。

如果你决定不去推迟与这本书相遇，就会体验到分析师在跟被分析者 （analysand）在第一次会谈时（以及随后每一次会谈中）的感受。分析师必须 准备好去摧毁被分析者的主体性里的他者性，并被其摧毁。同时，去倾听不 同主体间碰撞所发出的声音——它既熟悉，又有别于他曾经听到过的任何 声音。要做到倾听，听者须“排除记忆和欲望的干扰”（Bion，1963），同时深 深扎根于造就他的过去，这样他才能够识别出我所指的这个声音。在主体 性的碰撞中，分析师和被分析者作为两个独立的主体，将摧毁彼此，但又不 能将对方全然毁灭，否则这二者将坠入精神病和自闭症的深渊。相反地，分 析师将待在毁灭性深渊的边缘，去聆听它的呼啸，即使并不确定这个边缘在 何处。

即将在本书中登场的主角们之间，也就是分析性主体“们”之间，存在着 一种辩证的关系。一个全新的整体诞生于主体和客体的辩证关系的要素之 间。一经问世，就显示出它是一种新的辩证张力之源。分析的过程创造出 分析师与被分析者，然而被分析者并不仅仅是分析性探究的主体。被分析 者同时还必须是探究活动的执行主体（即创造出探究活动的人），因为他的 自我反思行为是精神分析活动的根基所在。同样地，分析师也不仅仅是分 析活动的观察性主体，因为要想对自己所投身的分析工作中所发生的令人 费解的关系有所了解，分析师唯一能凭借的就是自己的主体性经验。

分析师和被分析者（作为相生相克的两个主体）的相互依赖关系讨论到 这里，我们必须引入第三个概念。如果没有它，我们就无法充分地讨论分析师和被分析者作为分析的主体，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是如何创造彼此的。 正是这第三个概念的基本特征界定了精神分析活动的本质属性，使其有别 于人类其他所有的主体间活动。（尽管人类主体间性的种类数不胜数，但没 有一个涉及精神分析所独有的主体间性。）

在分析师和被分析者被创造出来的同一时刻，第三方主体也随之诞 生。在本书中，我将把它称作分析性第三方，因为作为分析师和被分析者这 两个独立主体之间的中间项，它与这二者之间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更准确 地说，分析师和被分析者是在创造分析主体的过程中产生的。尽管分析性 第三方是由（形成中的）分析师和被分析者共同创造出来的，二者却以不尽 相同的方式感受到它，因为在对立的张力中，这二者是各自独立的。而且， 尽管分析性第三方是在分析师和被分析者相互否认和彼此承认的交互过程 中形成的，它对二者的反映方式并不一样，就像阅读过程中产生的第三方主 体对作者和读者有着不同的反映方式一样。换句话说，尽管移情和反移情 映照彼此，却并不是彼此的镜像。

分析性第三方不仅是分析师和被分析者参与其中的一种体验，它同时 也是一种体验中的“主格的我（I-ness）”（一种主体性）的形式——其中（并通 过它），分析师和被分析者变成与之前不同的自己。分析师通过发出自己的 声音，参与到被分析者创造出自己“活的历史”的历程之中。通过这种方式， 分析师不仅“听到了”被分析者的历史，还经历了自己对它的创造。也就是 说，分析师并不是体验到了被分析者的历史，而是体验到了在分析性第三方 中形成的，自己对被分析者历史的创造。 与此同时，被分析者体验到在分析性第三方中，通过主体间交互作用创 造出来的，他自己的“活的历史”。被分析者并不是再次经历他的过往，他所 体验到的过往，是在分析性第三方历程中，借由第三方主体“活”出来，从而头一次被创造出来的。（因此，这个过往只有通过特定的分析性双方在特定 的第三方分析主体中被创造出来。）由于这一体验过程是在第三方主体中进 行的，所以这里面没有完全孤立存在的个人，也没有哪一段过往只属于某一 个人，因为任何一个人的体验都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创造出来的。分析情 境的这一特征，为以下至关重要的工作提供了条件：被分析者可以将其经验 置于新的情境中重新体验——这些经验在以往处于未加整合的分裂状态， 无法被其加以利用。

全书各章节评述

本书第一章，是关于如何成为主体的论述，是专门为这本书写的概述。 第一章的前半部分，神似罗兰·巴特《写作的零度》中的文笔，在第一章 第3页普伊格（Puig）这个陌生的名字，作为参考文献作者，闯入眼帘，搜索 后才知道，曼努埃尔·普伊格（1932—1990）是阿根廷当代著名后现代主义作 家，文中的那句引文来自其小说《永远诅咒读这本书的人》。第一章的后半 部分就恢复了精神分析常见的实证主义文风，介绍了本书的主要内容、结 构，简单地说，就是本书想要探索的精神分析的主体、客体，以及主体和客体 产生的机制。从第二章开始，我们就开始了本书的正式阅读，一般来说，人们都根据 书籍的章节顺次进行阅读。考虑到本书的读者大多数是精深心理咨询师、 精神分析骨灰级发烧友和极客，我在这里提供另外一种阅读方法，那就是按 照这些章节的写作时间顺序来读。

第一要阅读的是第十章，它来自期刊《精神分析对话》对奥格登的一个 专访。第十章的优点在于：它比较接近于口语，非常通俗易懂；它的提问者斯蒂芬·米切尔，自己就是关系精神分析学派的大师，通过他的提问，读者 可以较快地了解奥格登当时思想的方方面面。第十章甚至比第一章还更好 地总结了本书内容，读者甚至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奥格登之前几本书的重要 内容。这篇专访涉及的奥格登理论，主要集中于1986年出版的《心灵的母 体：客体关系与精神分析对话》和1989年《原始体验的边缘》这两本书，所以 读者最好把这两本书过一遍。比如第一个问题，有关初始访谈的那篇文章， 就被收录在《原始体验的边缘》这本书的第七章中。他1991年之后写的一 些文章的内容，也在访谈中构思了出来，比如本书第七章“诠释性行动”这个 概念。

第二要阅读的是第八章，这部分内容写于1991年，是发表在《国际精神 分析期刊》的文章《移情母体的分析》。这篇文章的引言先提出：移情对于个 案是一种整体的背景性存在。就像温尼科特说的母婴关系，也就是说在婴 儿眼中，母亲就是整个世界、整个环境。为了佐证这个观点，在本章第3段， 他用半个段落列举了参考文献，熟悉奥格登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他的常规做 法，大体意思就是，“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就不多说了，您要是不理解，您就 看看这些文献吧。”在这堆文献中，我们看到除了客体关系流派的各位领袖， 还有很多其他流派的代表人物，从而大概证明这个观点是众多专家的共识。 接下来，在“体验的维度”这个小节中，他总结了三种心位——偏执‐分 裂心位、抑郁心位和自闭‐毗连心位。他提出，既然人类的体验离不开这三种心位，那么移情也应该被定义为这三种心位的辩证运动在分析空间中产 生的体验。这些移情体验决定了个人存在的心理母体，也决定了这个母体 作为背景状态的性质，而正是在这个心理母体中，个人创造出意义。 接下来就是三个案例，用于说明其理论。 第一个案例是L女士，她主要处于自闭‐毗连心位中，对她的分析主要 针对的是思考形式和谈话的形式，正如标题所示。第二个案例是D先 生——一个处于偏执‐分裂心位的人，对他的分析主要针对的是他思维的 “消融”感。这两个案例都让人看得心惊胆战，并且让人怀疑，对个案进行如 此长时间、收效甚微的工作，是否符合伦理？第三个案例R女士就让人放心 了，她就是典型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个案了，她已经发展到俄狄浦斯情结之 后的心位，可以奉上精神分析的拿手菜——讨论成年人性欲，R女士的心态 在三种心位中反复游走，而分析也起到了较好的效果。本章内容可以简单 总结为：分析思维形式优先于分析内容。 如果更全面地总结奥格登有关移情的观念，也可以总结为： 他对于“移情”提出了主体间性立场的观点，移情是三种心位在分 析空间中创造出的主体间性辩证关系。 由此看来，分析不仅仅是对内容的分析，而且是对被分析者如何体验其 心理内容的分析，分析师不是要让被分析者彻底顺应现实，消除情结中的幻 想（这样就偏向抑郁心态一极了，这是弗洛伊德当年的假设，但是俄狄浦斯 情结带来的幻想，不可能被消除，也没有必要对它们清零，因为这些幻想是 生命活力和意义的来源），而是让被分析者改变自己和这些幻想的关系，也 就是能在现实（抑郁心位）、幻想（偏执‐分裂心位）、退缩（自闭‐毗连心位）中辩证运动。 在分析被分析者的幻想的象征意义前（抑郁心位或偏执‐分裂心位），尤 其要重视对被分析者的思考、说话方式的意义的分析（自闭‐毗连心位）。而 分析工作的展开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分析师自己对反移情的分析，从而能 够了解自己和被分析者建构出的移情母体是什么样的。

第三要阅读的是第九章，这部分内容是1991年发表于《精神分析对话》 的文章《有关个人隔离的一点理论评述》（Some Theoretical Comments on Personal Isolation）。这篇文章开始，他引用了弗洛伊德、温尼科特和马勒的 观点：自闭‐毗连心位，让人类具有了孤独和从人际关系中隔离的能力，让人 类可以缓冲和承受人际关系带来的不确定感和痛苦。他认为这种状态是正 常的人类体验不可缺少的一极。 他的论点，到此都还不错，论据方面，可以说方方面面都考虑了，在第九 章的脚注中，甚至看到了由迈克尔·弗汉姆（Michael Forham）主编的荣格派 的书籍《自性与自闭症》（The Self and Autism）。我把这本书拿出来翻了一 下，一丝不祥感掠过我的心头，就像你在五台山朝拜菩萨时突然看到乌云 蔽日。 果然，回到奥格登的原文中，我们看到了如下语句，“很多时候，不被允 许做母亲，是作为母亲最痛苦难耐的一件事情。母亲必须忍受不为婴儿而 存在的经验，而不被抑郁、恐惧或愤怒的情绪所淹没。当她作为母亲的身份 被暂停时，她必须能够等待（她必须允许婴儿有自己的庇护所）”。 这已经是把母亲功能进行全能化、圣母化了。然后，这样雷人的话语出 来了，就像你看五台山乌云时，突然看出了愤怒莲师金刚撅的形状，就在此 时乌云中传来了闪电和炸雷我开始把病理性自闭症视为母亲和婴儿之间的某种失败，……抑 郁的母亲可能错误地将这种原始的隔离，体验为对她的母亲的身份的 彻底拒绝。这可能会启动一个相互疏远的恶性循环；婴儿从母亲身边 的疏远，导致母亲变得沮丧，被无价值感所淹没，这反过来又导致婴儿 在他的自动感官的避难所中寻求更深层的庇护。最终，这种母婴脱节 的螺旋发展到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地步。在这个时刻，撤回到自动感官 世界和重新回归人类领域的正常周期崩溃了。这种崩溃代表了最大的 心理灾难——婴儿超越了人类关系的“引力”，“飘浮”到一个无法穿透、 无法干涉的非存在的领域。越过这条“线”，代表正常的自动感官隔离 向病理性自闭症的转变。 这样的理论假设，既有专业错误，又有政治错误。 专业错误，是指在自闭症谱系障碍（以下简称自闭症）的病因学中，环境 和遗传被认为是主要病因，而不是母亲抑郁了。受精神分析中“冰箱母亲” 理论的影响，当前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数介绍自闭症谱系障碍成因的教材基 本上都要拿出来批判一下。［可以参考《追寻自闭症的真相》（The Science and Fiction of Autism）和《自闭症新科学：为自闭症人士做出正确的生活选 择》（What Science Tell Us About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政治错误，是指倡导“母亲是自闭症的病因”。即便退一万步说，我们发 现“母亲抑郁”，是造成自闭症的主要病因，占据了发病的51%的作用，治疗 师也不要只强调这51%，而不看剩下的49%。更不要在母亲抑郁、孩子得自闭症后，就百分之百认定是这个做了母亲的人的责任。比如说一个女人名 叫祥林嫂，她老公叫阿Q，他俩的孩子叫小栓，小栓得了自闭症，如果治疗师 说百分百怪祥林嫂不参加曾奇峰老师的精神分析学习班、不阅读伯恩斯的《抑郁情绪调节手册》，那么治疗师就变成了封建主义的帮凶，左翼作家鲁迅 先生第一个跳出来不赞同。 因此，包括奥格登在内的咨询师们，都应该向弗洛伊德学习，每隔几年 就增加一个脚注，根据最近的研究自己推翻自己。避免自己的理论变成“一 切怪你妈”“父母皆祸害”的后台老板。

第四要阅读的是第三章，第二章、第三章和第四章实际上都来自1992 年发表在《国际精神分析期刊》的长篇论文《辩证性构成和拆卸的精神分析 主体》（The Dialectically Constituted/decentred Subject of Psychoanalysis），从 现在开始就可以进入本书的主题，也是书名的来源。 这篇文章采用的研究方法，就是他后来命名为“创造性阅读的方法”，他 一开始就提出，弗洛伊德的主体概念，本质上是辩证法的。参考文献中出现 了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格尔和马尔库塞。 因为“辩证法”这个概念的引入，奥格登看待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的眼 光就不同了，精神分析的核心逻辑不再是直线因果论者，而是主体通过意识 和无意识之间的否定和保存的辩证互动，同时被构成中心化，并且从自身消 解中心化。这就是把精神分析无常无我化，缘起性空化了。 在引用弗洛伊德的大量文献过程中，他经由“扬弃”（aufhebung）这个辩 证法的核心概念，引出了拉康——一个最喜欢使用主体这个词的法国人，也 是最早使用辩证法来理解移情的人。 和拉康几乎从来不谈案例不同的是，奥格登在第三章马上给出了案例片段，让我们比较清晰地理解了主体在否定之否定过程中的自我扬弃。 然后在“主体的语言”这个小节下，文学的幽灵在此浮现了，小说家昆德 拉的《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居然也被奥格登老师当作论据和参考文献了。 奥格登似乎感受到了，必须隆重地介绍一下拉康，所以在第三章的最 后，他特地把拉康拉了出来，并指出拉康的理论具有解构主义的元素。 我想，这是他模糊地意识到，在处理精神分析文本的时候，我们需要一 种文献评价的方法 ，确定哪些文献应该被纳入研究范畴，而拉康的认识论， 和其他人显然不同，是应该被排除的。 和拉康喜欢扯弗洛伊德虎皮做大旗不同，奥格登之后的著作中很少提 到弗洛伊德，只是在《创造性阅读》这本书的第二章，重新解读了弗洛伊德的 《哀伤与郁闷》一文。

第五要阅读的是第二章，研究了克莱因和比昂这两个人的主体理论。 他在克莱因的基础上，提出了三种心位——偏执‐分裂心位、抑郁心位和自 闭‐毗连心位之间存在辩证运动，在这种辩证运动中，主体也处于不断地分 裂和组合。 那么，这三种心位是依靠什么机制来运转的呢？他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职业生涯的起点，他的第一本书研究的主题，就是投射性认同。他认为，这 个概念中蕴含着主体间性辩证法，这个概念最有力地强调了主体的创造和 消除、整合和离散的辩证法他进一步突出了比昂的重要性，指出正是因为比昂提出的“容器‐内容 物”这对概念，让“投射性认同”这个概念走出了机械直线论。在“容器‐内容 物”的辩证运动关系中，投射者和接受者进入既成为一体又彼此分离的关 系，以母婴关系为例，婴儿的体验由母亲所形塑，然而，母亲所能给予婴儿的 形塑已经是被婴儿所决定的。 这里有关投射性认同的论述，为之后的第六章打好了基础。如果读者 觉得阅读这一章仍然有难度，可以参考《心灵的母体：客体关系与精神分析 对话》这本书的第二章到第五章，这几章对克莱因的主体理论有更详细论 述。但是《心灵的母体：客体关系与精神分析对话》这本书没有详细讨论自 闭‐毗连心位，这个心位的深度探索可以参考《原始体验的边缘》一书的第 三章。 虽然对于精神分析的“初祖”弗洛伊德和“二祖”荣格他都很少讨论，但 是对于“五祖”比昂，他则一直保持了较为浓厚的兴趣。在《重新发现精神分 析——思考与做梦，学习与遗忘》一书的第五章和第六章，他对比昂倡导的 精神分析风格以及心性功能进行了细致阅读，其中第五章在《创造性阅读》 这本书中再次被收录，相当于罗大佑在自选集和各种精选集中都要把《童 年》这首歌曲选入，虽然他的破锣嗓让人怀疑他的童年是不是在台北眷村的 白色恐怖中度过的。在《创造性阅读》的第六章中，奥格登把比昂阅读成了 禅师。而这部分内容，又被收录在《精神分析艺术》这本书的第六章。这种 对比昂的钟爱，得到了解答，在2016年的《重拾未活出的生命》这本书的第 四章开头就说他已经阅读比昂的这篇文章整整30年了，这显然是把禅宗参 话头的修行精神，用到了精神分析“五祖”比昂身上。

第六要阅读的是第四章，奥格登又把温尼科特的学说也进行了主体间 性重新诠释。就像歌手郑钧把邓丽君唱成了硬摇滚，他居然也从温尼科特 的著作中，创造性地阅读出四重辩证法。这四重辩证法分别是：在“原初母性贯注”中，母亲和婴儿合一/分离的辩证法；在母亲镜映功能中，婴儿的认 可/否定的辩证法；在过渡性客体关系中，创造/发现客体的辩证法；在“客体 使用”中对母亲的创造性破坏的辩证法。 温尼科特要是活着，可能做梦也会笑醒，他做电台节目临时蹦出的警句 和金句、发表在自媒体上的热门爽文居然被奥格登如此拉康化、黑格尔 化了。 这篇文章最后以“婴儿对主体间空间的占有代表其建立产生和维持心 理辩证过程的个人能力（例如，意识和无意识，我和非我，主格我和宾格我， 我和你）的关键一步，通过这些辩证过程，他成为一个同时被构建和去中心 化的主体”点题。这段话宣告了奥格登从客体关系学派转到了主体间学派。 奥格登如此喜欢温尼科特，实在让人意外，就像你在薛之谦的演唱会 上，看到窦唯作为暖场嘉宾出现，却翻唱了汪峰的歌曲。 早在1986年《心灵的母体：客体关系与精神分析对话》一书中，他 就已经把温尼科特的主体理论、过渡空间、潜在空间这些概念整合 起来。 在2001年《梦想前线的对话》这本书中，他又专门写了一篇《阅读 温尼科特》。 在2008年《精神分析艺术》一书的第七章，他把温尼科特和比昂进 行了整合。 在2013年《创造性阅读》的第五章，他又把温尼科特进行了圣典化 解读。 在2016年《重拾未活出的生命》中，则通过“恐惧奔溃以及未活出 的生命”来探索如何治疗徐凯文所言的“空心病”，这篇文章被多个中国 精神分析班选用，微信里面也有多个翻译版本在2022年的新书《在咨询室中遭遇生命》中，又写作了一篇文章 《真实感：论温尼科特的“沟通和不沟通导致的对特定矛盾的探究”》。 就在2023年，他还写作了《就像飞鸟呼吸的腹部：论温尼科特的 “心智及其与心‐身之关系”》（Ogden， 2023）。 即使到了2024年，他仍然对温尼科特念念不忘，在2024年写的一 篇文章《临床实践的本体论精神分析》中，把温尼科特和比昂另立山头， 封为本体论精神分析的开创者，这相当于中国僧人把慧能他们的祖师 禅和佛陀的如来禅进行区分（Ogden， 2024）。 总而言之，在第二章、第三章和第四章，奥格登把精神分析的历史，用主 体间性和辩证法重新串联了一遍。

第七要阅读的是第五章，这部分内容写于1994年，是发表在《国际精神 分析期刊》的论文《分析性第三方：和主体间性临床事实的工作》，他为“分析 性第三方”下了个定义： 从主客体相互依赖的观点来看，分析的任务在于尽可能充分地描 述个人主体性与主体间性的交互作用经验的具体性质。我将同时存在 于分析师‐被分析者交互主体性内外的体验称为“分析性第三方”。 然后他举了两个案例，说明了“分析性第三方”体验（尤其是遐想），是如 何被体验和操作的。这个概念在他自己之后的作品中，几乎就没有得到进 一步诠释。我推测是因为：第一，遐想和投射性认同这两个概念似乎比“分 析性第三方”更加受到同行的欢迎；第二，这个概念很容易和俄狄浦斯情结 中的第三方，以及荣格移情炼金术的第三方，混淆起来。但是这个概念又和第六章“投射性认同与征服性第三方”紧密关联，所以不能就此把它略过。 这篇文章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点就是第五章的脚注，我们会看到奥格登惯 用的“文献大游行”写作法，在这个“游行队伍”中，我们看到了不少精神分析 主体间学派和自体心理学家的名字，这表明他想要对客体关系和自体心理 学、主体间性学派进行大整合，就像斯蒂芬·米切尔的工作一样。

 第八要阅读的是第六章，和第一章同样，这部分内容是专门为本书写 的，是奥格登在投射性认同研究方面最大胆和最具有创新性的作品。他再 次界定了投射性认同这个概念的外延，认为它包括了以下情况：1）早期的母 婴互动；2）幻想性地对他人人格的侵入；3）精神分裂症样混乱状态；4）健康 的共情分享。 也就是说，在他看来，从母婴互动到精神病妄想再到共情，实际上共享 投射性认同这一心理机制，故而，他提出，“我把投射性认同看作所有主体间 性的一个维度，有时候它是体验的主导性质，有时候它只是潜在的背景。” 在投射性认同的人际过程中，接受者的两种特性都被颠覆了，一个是我 的主体性，也就是主体我，英文的主格（I），一个是作为一个主体被体验的客 体性，也就是英文宾格的me。可以用这样的言语表达：“你是我，以至于我 必须利用你（通过你）来体验我自己不能体验的东西；你不是我，以至于我必 须否认我的一部分，并在幻想中把我自己藏进你之中。” 他强调，在精神分析的临床过程中，会产生一系列主体间性第三方，而 在投射性认同过程中，也会有一种独特的主体间性第三方产生，它被命名为 “征服性第三方”（subjugating third），其中参与者主体性会被征服，通过对 自己独立主体性的否定，将投射性认同的接受者变成了参与者，从而在心 中创造出一个心理空间，这个心理空间能够在无意识幻想中被投射者 占据而投射者也会出现类似的过程，他否定了独立的“我”。投射者占据了 接受者的体验，这样他也否定了他人的主体性，从而让投射者和接受者都同 时体验到“我”和“非我”感。正是这种双向的主体性否定，创造出了分析过 程中的第三主体，也就是投射性认同的主体。所以，投射性认同是主体的创 造和否定的辩证过程，其中，双方都允许自己被“征服”、被否定，以便于成为 投射性认同的第三主体。 在分析过程中，就会出现一种由分析性第三方引发的主体性和主体间 性的辩证运动的部分坍塌，而分析要成功的话，需要分析双方一方面能够体 验这个新创造出来的投射性认同的主体，另一方面，又能够在此过程中重新 划分彼此的个体化主体性。 在这种分析性第三方中，思维能够被思考，情感能够被感受，感知觉能 够被体验，而心理成长就在于，这个过程中的一系列矛盾能够被体验、反思 和诠释，如一体感和两人感，类似感和差别感，个体化的主体性和主体间 性。我们参与投射性认同，为的是通过成为他人而创造出我们自身。 在这一点上，奥格登和拉康一样，再次引用了黑格尔的主奴辩证法，来 说明自我意识的诞生。他甚至警告，要是这种主体间性投射性认同过程不 能发生，那么个人就只能在内在客体关系的世界中不断游荡和轮回。 很多投射性认同的研究者，都以“被迫感”“强制感”“绑架感”等体验来 衡量投射性认同的病变严重程度，奥格登提出了一个新标准，他认为投射性 认同的病理性在于，参与者不愿意从被第三方征服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而解放的途径就是认识到他人和自身的独特的、分离的个体性 （individuality）， 这种认识的过程主要是通过对移情‐反移情的分析性诠释 以及被分析者对分析师诠释的利用完成的。 然后这篇文章就此戛然而止，令人感觉意犹未尽，笙歌渐咽琼楼晚，山 空香散茫茫然。但实际上，投射性认同作为当代精神分析最重要的概念，在PEP数据库中就有200多篇，而在谷歌学术上有50多页摘要，可以预测未来 仍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文章提到这个词。在附录A3中，我将奥格登发表这篇 文章之后，值得关注的投射性认同文献做了一个简要总结，便于精深同好们 深入研究。

 最后要阅读的是第七章“诠释性行动的概念”，这是发表于1994年《精 神分析季刊》的论文。他认识到，分析师的很多至关重要的移情诠释，是通 过行动传达给被分析者的，分析师的“诠释性行动”与语言无关，它有很多表 现，例如，当病人在诊室门口徘徊时，分析师的面部表情；分析师设定费用、 宣布会谈时间的结束，或者要求被分析者停止其在分析内外的某种冲动行 为，有时，分析师的笑声也成为一种诠释性行动。诠释性行动的重要性在 于：有时，分析师对无意识的移情‐反移情意义的理解，无法仅仅通过语言表 达，而需要通过诠释性行动传达给被分析者。当然，一个行动本身（脱离了 主体间生成的象征符号组成的母体）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在分析师和 被分析者的“主体间性分析性第三方”经验的一定情境下，诠释性行动才能 获得其特定意义。然后又配上了有趣的案例。这样的技术流文章，写作逻 辑清楚，也便于学习和操作。精神分析的诠释学这个主题，在他1998年的 著作《遐想与解释——感知人性之光》中得到了进一步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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