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小男孩突然骑到一只耷拉着大耳朵的黑猪身上。他双手紧紧抓住猪鬃,两只赤脚拼命踢它,高声吆喝着,弄得那只猪一面打转,一面哼哼乱叫。“驾!驾!走啊,开步走!吁!别胡闹!”
猪驮着孩子满院乱跑,想把他甩下来。但是那斜眼的调皮鬼却骑得很稳。
老太婆停止祈祷,把头探出窗外,喊道:“我叫你骑,摔死你这个顽皮鬼!快下来,你这该死的!给我滚下来,你这个小疯子!”
猪最终还是把骑手甩下来了。于是老太婆满意地回到圣像跟前,做出满脸虔诚的样子,继续祷告:“愿你的天国降临……”
小男孩哭哭啼啼地走到门口,用袖子擦着摔伤的鼻子,疼得哼哼唧唧地喊:“妈——妈,我要吃奶渣饺子!”
老太婆转过身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斜眼鬼,让我祷告都做不成。狗崽子,我这就让你吃个够!……”说着,她从凳子上抓起一根鞭子。男孩立刻跑得没了踪影。炉灶后面的两个女孩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老太婆第三次开始祈祷。
保尔没有等哥哥回来,就站起身走了。他关栅栏门的时候,看见老太婆在靠边的小窗户里探头探脑。她在监视他。
“究竟是什么鬼迷住了阿尔焦姆的心窍,把他勾引到这里来?这下他到死也摆脱不掉了。斯捷莎每年都会给他生一个孩子。他像甲虫掉进粪坑里,越陷越深,弄不好连机车库那份工作也会丢掉。可我原本还想吸引他参加政治活动呢。”保尔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闷闷不乐地想。
但是,他想到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大城市去,那里有他的朋友和志趣相投的人,不禁感到由衷的高兴。那座城市的雄伟景象、蓬勃的生气、川流不息的人群、电车的轰鸣声、汽车的喇叭声都让他心驰神往。然而最具吸引力的还是那些巨大的石头厂房、煤烟熏黑的车间和机器,以及滑轮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他向往巨轮飞速旋转、空气中散发着机油味的地方,向往那早已习惯的一切。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僻静的小城里,保尔漫步街头,心里感到莫名的惆怅。难怪小城在保尔眼里显得陌生和无聊。连白天出去散散步,也会惹得人心里不痛快。比如,当他从那些坐在台阶上闲扯的饶舌妇跟前走过的时候,常常听到她们急促的议论声:
“瞧,姐妹们,从哪儿跑出来这么个丑八怪?”
“看样子,是个痨病鬼。”
“可你看他那件皮上衣倒挺阔气,准是偷来的……”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令人厌恶的事情。
他与小城的联系早已一刀两断,对他来说,大城市变得更亲切、更可爱。那里有朝气蓬勃、意志坚强的阶级弟兄,那里有他的事业。
保尔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松林跟前,在岔路口停下脚步。在他的右面是阴森森的旧监狱,有一道高高的尖头木栅栏把它和松林隔开。监狱后面是医院的白色楼房。
正是在这里,在这空旷的广场上,瓦莉亚和她的同志们被绞死了。他在原来竖绞架的地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走下陡坡,来到了烈士公墓。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在坟墓四周摆上了用枞树枝编成的花环,仿佛给这小小的墓地修了一道绿色的篱笆。陡坡上笔直的松树高高耸立,峡谷的斜坡上绿草如茵。
这儿是小城的近郊,静谧而又冷清,只有松林在轻轻地低语。大地回春,空气中散发出春天的泥土清新的气味。就是在这里,他的同志们英勇就义,为了使那些出身贫贱、一出生就当奴隶的人们过上美好的生活,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保尔缓缓地摘下了帽子。悲愤,极度的悲愤充溢在他的心中。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卑鄙庸俗而羞愧;在临终的时候,他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必须抓紧时间充分生活,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疾病或一次意外的悲惨事故都可能使生命突然中止。
保尔怀着这样的思考离开了烈士公墓。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ISBN:9787521208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