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书摘】

【乖巧善良的女人没有福气】

我有个朋友在婆家生活时，一感到辛苦，就会想起她妈妈的教导：“乖巧善良，福气就会降临到你身上。”
朋友妈妈还说：“虽然现在会感到很辛苦，但只要你好好孝敬公婆、照顾丈夫、教育孩子，一定会得到大家疼爱的。”朋友婆家有三个儿子，丈夫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婆婆在每个儿子结婚后都会要求同住两年再分开，说是要对媳妇进行家风教育。我朋友个性温顺，比起其他媳妇，更让婆婆舒心，所以住在婆家三年，婆婆才在附近找了个住处给两夫妻。不过虽然搬出去住了，婆婆却仍然三天两头
叫朋友回来。
朋友在婆家的生活就像服兵役一样劳累，她总是得服从婆婆的任何指示。婆家房子是宽敞的两层独栋，她却能把所有地板都擦得锃亮，因为婆婆要求她跪着、手持抹布擦地。虽然有洗衣机，但棉被和衣服都放在浴缸里用脚踩着洗。除此之外，她还要给公公的店里帮忙。结婚七八年后，她即使一条腿的膝盖软骨破裂，也还是得承担婆家的家务和公公店里的杂事，直到另一条腿的膝盖软骨也破裂，仍然无法脱离婆家大大小小的琐事。
为了给丈夫省钱，她连五千韩元（约二十七元人民币）的衣服都不舍得买，原以为这样的她，会得到丈夫的理解、珍惜，没想到丈夫却拿她跟一起在大企业工作的漂亮女同事比，甚是瞧不起她。结婚第十五年，朋友确诊了宫颈癌。
我去探望她时，她平静地对我说：“得了癌症，反而让我知道了该如何生活。”死亡让她突然间变得清醒：再怎么努力，妈妈所说的福气也从来没有找上她，还在她身上累积了大大小小的病痛。在被推进手术室的刹那，过去时光像跑马灯一样，开始出现在她眼前，她哭着下定决心：“我再也不要这样活了。”
二十多岁的恩琵，在一家小公司担任会计，她也深陷这种“乖巧善良女人情结”。恩琵有个交往八年的男朋友，但却一直无法结婚，因为她要照顾酒精中毒的爸爸、患有抑郁症的妈妈，同时承担家里的开支，支付弟弟的大学学费。
恩琵从小就懂事、乖巧，父母与周围的人总是不断称赞她。小时候妈妈常对她说：“恩琵啊，如果没有你，妈妈早就死了！”“妈妈只有你了！”“你是孝顺的女儿！”恩琵总会因妈妈的话，而觉得自己被认同、肯定，她为此感到高兴，也更加努力地帮妈妈做家务、照顾弟弟，不论责任多么重大，她是多么吃力。不管什么时候，就算心情忧郁，她也总是开朗地笑着，因为自己的笑容能够成为妈妈的力量。恩琵就是这样开朗、善良，到现在依然如此。
任何人第一次见到时刻保持微笑的恩琵时，都会印象深刻。周围的人无法察觉到她忧伤的一面，但只要单独一人，她的内心就会开始变得忧郁。她的问题在于身为乖巧的女儿却无法享受自己的人生，需要处理的家庭问题越来越多，就像填不满的无底洞，让她无法放下。“如果没有了自己，家就会倒下”，这根深蒂固的包袱，压在她的身上，而坚持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乖巧善良，福气就会降临到你身上”这个信念。
我妈妈也是靠这个信念坚持过来的，她总是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忍耐就可以，在日常生活中无法拒绝他人任何要求，甚至在应主张自己权利时也不敢表达。
以前我家，有一半是门面房，妈妈靠门面的租金维持着生活。但是租客不管缴多少房租，抑或是多么晚缴，妈妈都不敢直接当面开口要钱。承租门面的大叔也不自觉，常以生意不好为由迟缴房租，而缴纳的过程也像挤牙膏一样，只有忍无可忍的妈妈开口要钱了，才会补缴一点儿。如果不开口，他就装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妈妈总是备感压力，为此痛苦，却仍然说不出“如果再晚缴租金，店面就不租给你了”这样的硬话。结果这大叔一直租到妈妈把房子卖掉，妈妈为此痛苦了十多年。
妈妈总是自豪地告诉我们，她从没说过脏话。但是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善良不说，而是因为太害怕才开不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承袭了妈妈的信念，我也说不出脏话。当然，我心里不是没有，只是因为从来没说过而说不出口。
连朋友间亲昵地互称“死ㄚ头”这类，我都觉得是冒犯，和丈夫吵架，即便是气急了也无法出口成“脏”，吵到厉害时，心就跳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当然不是因为我是好人，我只是像妈妈一样，是个过于害怕而只知回避的胆小鬼。
但是现在的我，不再这样。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善良，外表上的乖巧、善良，有时是对自己的残忍，最后很可能“杀死”自己。如今，我不仅可以大声说话，偶尔也会说些玩笑性质的脏话，丈夫也会恭维我说：“我的老婆是大佬。”
“福气不一定会降临到乖巧善良的女人身上！”一直善良生活的朋友，命运给她的是癌症。大彻大悟的她，从桎梏自己的信念中解脱出来，找了份工作，不再花富人丈夫的钱，而是自食其力，以自己的力量来满足自己所有的需要与欲望。现在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拥有什么样的魅力，在自信中获得了重生。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事例，可以给所有人带来警醒。你的幸福，可能要从打破“乖巧善良，福气就会降临到你身上”的信念开始。

【都是妈妈把我养成这样子的】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半段，政府导入了 PET 父母效能训练项目，由父母学习不同于传统的育儿方式，这受到了年轻妈妈们的欢迎。之后，父母教育讲座、相关书籍更是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想好好培养孩子的妈妈们都积极参与各个讲座，同时阅读很多相关书籍。我连续两年生下两个孩子，对于如何育儿也相当不知所措，刚好遇到这个契机，能够接受先进、合理的现代父母教育理念，学习如何当个
优秀的教育者。但学习与实践实在是两码事，我脑子里会了可是手不会，这让我的内心充满了负罪感。学习本是为了进步，原本想做个优秀妈妈的我，却陷入了“我是无能妈妈”的深深自责。“我是不是带孩子带得很不好？”我经常被这样的想法折磨，妈妈的身份让我痛苦，我因自觉能力不足对我的孩子们感到深深的抱歉。
之后，我以父母教育讲师的身份活动于各讲座，并学习了更多父母职责及教育心理相关的课程。越是学习就越觉得我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来自我的母亲。我妈妈经常大声呵斥我们，却从不跟我们道歉，她总是在不自觉中伤了孩子的心，并经常诉说自己为孩子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我的妈妈育儿方式就是如此，因此我没有体验过，也不知道什么是健康的养育。因为把根源都推到了妈妈身上，我不再对自己的子女感到抱歉，是的，一切都是妈妈的错。
丈夫在育儿方面也是这样，习惯把自己的责任推给别人，看到我的忧虑，他总是说：“最近小孩都这样，慢慢长大就好了。”在他这里，什么都不是大事，也无法理解我的辛苦，还会质问我是不是太敏感了。因为跟丈夫的教育理念不同，教养孩子的责任与烦恼全都落在我一人身上，而丈夫也认为，这是我作为妈妈的本分。
事实上，我也是这样看待自己妈妈的。从我出生，我就认为妈妈做家务、照顾孩子、为家庭和老公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妈妈没有做好这些，我就认为她没有当妈妈的资格。在成为妈妈之前，我从没想过妈妈原来也有身为女性、属于自己的人生。
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一直以来都活在埋怨中，埋怨着自己的妈妈。我把我的不幸全都归责于她，“是妈妈这样教我的”，总是更容易让我逃避责任，好像有了这个借口，即使我不努力也是合理的。

我还总是将“设立好妈妈标准”的错，怪到电视媒体头上。
虽然没有人说过“当妈妈就要这样”，但是电视剧《田园日记》中金惠子 [1] 的形象，成了社会上好妈妈的代表。金惠子在剧中塑造的“国民妈妈”的角色形象和我的妈妈十分不同，当然跟我也不一样，我也不是个心怀慈爱、懂得奉献的妈妈。
如果我的妈妈是奉献型的，我想我也会伪装成慈爱的母亲，去为孩子做奉献，这比较符合我所学习的某些现代教育理念。然而这种好妈妈的伪装，跟神话故事里的普洛克路斯忒斯之床 [2] 一样，为了适配它，需要我们要么强制拉长身躯，要么截短自己的腿。这显然并不适合我。于是，失去了自我，我没有成为慈爱的母亲，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教育孩子的方法，而是反复出现失误、犯各种错误。于是，他开设黑店，拦截过路行人。
他特意设置了一长一短两张铁床，强迫旅客躺在铁床上，身矮者睡长床，强拉其躯体使之与床一样长；身高者睡短床，用利斧将其伸出来的腿脚截短。因为他这种特殊的残暴方式，人们称之为“铁床匪”。[1] 金惠子，1941 年 10 月 25 日出生于首尔，毕业于梨花女子大学，韩国女演员。活跃于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被公认为演技一流，曾多次获得韩国国内及国际大奖。主演了韩国电视剧史上最“长寿”的电视剧《田园日记》（总共播出 1088 集），饰演母亲的角色。
[2] 普洛克路斯忒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强盗。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给孩子带来了诸多伤害。每思及此，我便感到痛苦万分。
身为母亲，在难以摆脱自责感时，我阅读了詹姆斯·希尔曼所著的《灵魂的密码》（The Soul's Code）一书，他在书中写道：“关于父母，我们有太多的错误认知。”他主张：“不是父母选择了孩子，而是孩子选择了父母。”是孩子的灵魂选择了最适合自己频率的父母而出生，孩子是因为与母亲的灵魂频率相同才选择了这位母亲，而非是被动中被迫地选择。这意味着选择并不只是妈妈的责任，孩子也同样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 / 她选择了适合自己频率的某位母亲，便也选择了与这位母亲经历共同的苦痛。因此，如果母亲能力不足，可是子女依然选择了这样的母亲，孩子要如何生存，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某天，电视上介绍了一位八十岁的老奶奶，她在市场开着一家旧餐馆。四十年前，她丈夫死了，她失去了所有，只能与孩子们相依为命。她在茫然中选择了现在的店址，开始准备做生意，决心用自己的力量养活孩子们。为了存活，她放弃做那些大众的食物，而是开发了与众不同的菜单，也因此获得了比较好的反响。这四十年来，她一直经营着这家餐馆，用微薄的收入支撑着她的家庭。虽然没有饿着孩子们，但也无法让他们吃好、用好，更没有能力供他们读到学业结束。即便如此，她还是认为“无愧于我的子女”。她自信地感到，没有把孩子们送去孤儿院，而是靠自己的一双手去辛勤工作养育小孩，已经是一件伟大的事。岁月压弯了奶奶的腰，在她身上，我却看到了不过分也不畏缩的自信。作为母亲，她坦坦荡荡，熠熠发光。
看到这样的女性，我再次回顾妈妈的过往：她四十一岁丧偶，丝毫没有理会周遭担心自己改嫁的声音，也没有离开子女。虽然没有给子女优渥的生活，但同样也没让孩子们四处分离。
我也开始反思自己，一直以来，为了配合自己是优秀母亲的幻想，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为了要和妈妈拥有不同的行为和态度，我努力学习着。虽然最后我还是无法做到很好，但我也为了当个好妈妈而一直努力学习着，我无愧自己母亲的身份。
记得女儿青春期时，她曾对着当时心中一直埋怨妈妈的我说：“都是你把我养成这个样子的。”当时我惊诧到无法指责女儿。如果是现在，那就不同了，我一定会回答：“妈妈是你自己选的，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不随着时间流逝成为大人】

几年前，因为我突然提出离婚，丈夫开始反省自己，他发现自己过去生活中犯了不少错误。他跟我说，我的决定让他非常震惊，并且他还半带抱怨地跟我开玩笑说：“有什么问题，你早点跟我说不就好了嘛！”
对此，我深感无奈。在过去的岁月中，我有许多话想对丈夫说，我多少次恳切地希望他能倾听，甚至为此喝了许多酒，可是丈夫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后来，我什么都不说了，本以为丈夫会来问我不说的原因，但他还是没有反应。我实在无法忍受，有时会去汉江或公园等安静场所大叫。我多么希望自己的话语能贴近丈夫的心，哪怕是一点点，我因此流了不少的泪，起初期盼着他能倾听，后来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哭泣都没有用。
我做过许多无用的事。埋怨与批判、诉苦与威胁，甚至认错、无条件地向丈夫服软，我向丈夫不停诉说：如果他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我会和他一同面对和解决问题，我们一定能重新幸福生活。我如此委曲求全，但丈夫却感觉不到我的心，他筑起一座高墙，坚固又沉闷，牢牢地隔绝在我们之间。既然和丈夫无法沟通，我想，我想要的婚姻没有达成的可能，最终，我下定决心提出离婚，但只是这么平静又小声的一句话，丈夫却听到了。
为什么二十三年来，他听不到我的声音，现在我这么平静而小声，他却马上听到了呢？我一味恳求丈夫的样子，让我回想起小时候记忆中的妈妈。每次，妈妈需要用钱时，都会去找村里有钱的大叔。那时候，妈妈就会事无巨细地向大叔汇报着家里发生的事。因为借钱，家里的账本被翻出。看着妈妈不胜感激的样子，我以为对方是无息借款给我们，结果看了账本却发现，我们支付给他的比银行利息还要多很多，并且每次我们还都是连本带息地准时还款。妈妈的态度，让借“高利贷”给我们的大叔非常得意，甚至以我们家的恩人自居。
妈妈的态度说明改变自身境况的权力和力量在对方身上，妈妈越是恳切，对方的权力和力量就越大。而同样，我对丈夫也是，我的恳切，将改善我们境况的权力和力量全部交给了他。
不论是妈妈，还是我，为什么一直以来总是恳求着别人呢？如果用婴儿成长的过程来比喻，可能比较容易理解。
我生第一个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公婆为了我与宝宝的健康，把房间温度设置得太高，我还好，可是对孩子来说却太热了，过高的温度让宝宝体温升高、全身通红，看到宝宝红得像大虾一样的身体，公婆才调低了温度，宝宝的体温才逐渐降下来。宝宝感到冷热，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能以哭声、表情甚至是身体状况来表达需求，但这样的表达却未必能够被准确理解，宝宝的诉求能否被满足，有赖于照顾者的判断是否正确。直到宝宝学会说话后，逐渐能用语言来表达自己。再随着年龄的增长，自我解决问题的能力增强，不再完全依赖表达给他人。等到成人后，开始能够自我满足需求。
我曾经想学习绘画，高中毕业赚了第一笔钱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报名了画画班。当时我特别开心，因为再也不用央求妈妈，不用像朋友一样哀求着才能上大学，我用自己的钱完成了学业，之后我也总是能够自己满足自己的需求。结婚后，我还学习了钢琴，以三年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了小时候梦寐以求的钢琴。成人后最让人开心的，就是感受到自己的力量。
从二十岁开始，我就不再跟任何人提要求，而是自己想方法满足自我的需求。
结婚后，我却好像重新变成了哀求妈妈的婴儿，我开始恳求丈夫，使丈夫坐上妈妈的位置，赋予了他所有的权力。
成就幸福婚姻的方法有很多种，而我却全面依赖着丈夫。
之后我发觉丈夫并不想跟我一起生活，我就再也没有忍耐的理由了。而下定决心，只需要短短的一秒，也只需要轻声地说一句结束。

提出离婚后，发生了一系列事情，让我更清楚地体悟到，我是自己人生的主人。要如何生活，再也不是父母或丈夫的事，决定在我，解决问题、改变境况的力量都掌握在我手中。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望在别人身上，认为只有对方改变了，自己才能摆脱不幸，是幼稚的、逃避责任的想法。我明白，任何时候，自己才是第一责任人。
长大成年，并不是随着时间流逝自然生成的，“我成年了”，不是指年龄到了，而是指能够靠自己行动来解决自我需求了。谁说不是呢？想要什么，想要多少，都是自己最了解也最能满足自己的。经历了过去种种，时至今日，我才真正成为能掌握自己人生的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