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小姐”群体,人们容易联想到哪些词?
觉得“小姐”道德败坏吗?但作者们在深入调查后这样说:
“我所见到过的所有小姐和妈咪,虽然都表示自己愿意离开性产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有什么‘前非’可以去‘痛改’,也没有一个认为自己现在做小姐就不是人,非得重新做起不可。”(潘绥铭《我在“红灯区”》)
觉得“小姐”是因为走投无路吗?但有时“小姐”并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虽然我告诉阿凤我是学生,不干这行,但是因为我的‘思想开放’,阿凤总觉得我还是有希望干这行的,好几次她不经意间说道:‘其实,你只要涂个口红什么的,应该也会有生意的。’”(黄盈盈《“你要自甘堕落”》)
觉得“小姐”薄情寡义吗?不,她们也有情有义:
“结账的时候,她们坚持要付钱,我记得很清楚,那位姐姐说:‘你是学生,你不挣钱,我们虽然挣的钱不算干净,但我们自食其力。’她这句话,让我至今想起都会眼眶一热。”(王昕《疏离与亲密》)
觉得“小姐”的生活是“风花雪月”的吗?其实相反,是非常无聊:
“还有一点,她们的生活太狭窄,我待了几天马上就觉出来了。小姐大的苦恼,当然是被压迫被欺负;可是还有一个,就是太无聊。……没事干,客人随时可能来,小姐又得在那坐着,无聊,真的无聊。时间一长,那小姐是呆呆的,呆若木鸡这词真是太形象了,就那么呆呆地待着。”(潘绥铭《我在“红灯区”》)
又或者,觉得“小姐”是弱势群体吗?若换成她们的视角看,也不一定:
“之前我一直以为她们是弱势群体,她们背负着传统道德的压力,躲躲藏藏地生活在社会中;同时,还要承担各类性传播疾病的风险。刚入田野时,我甚至天真地认为,自己可以帮助这群人;但当我真正进入田野后才明白,在这里我才是不折不扣的弱势群体,若没有小姐的帮忙,我在这里寸步难行。”(张楠《透过酒杯的霓虹》)
所以这《我在现场》看完,你会发现,“小姐”群体并没有什么不同。就连她们的冷漠、刻薄、谎言乃至敌意,通过作者们的笔端写出,也变成可以理解的了。而这首先是因为,作者自己跨越了与边缘群体之间的隔阂,他们站在对方的视角上,将心比心地感受对方的处境与情感,直至打通。所以他们的文字读起来特别有穿透力,仿佛直接将读者带到现场,与边缘群体相识相知。
作者们是一群社会学家,他们用充满情感的文字写下这《我在现场》,同时对过滤掉“人”之丰富性的社会调查方法做出深刻反思,所以也具有突破性学术贡献。那么他们是什么样的社会学家呢?他们带着问题走入待考察的“田野”,就像陌生人去往异乡,然后他们融入田野,为我们呈现一个活生生的田野本身。所以真正的田野,是社会学家与调查对象并肩存在的场所,仿佛田野以社会学家为试炼场,通过他们的工作消解群体之间的隔阂。这是关乎世间所有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