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imaginist店铺主页二维码
理想国imaginist 微信认证
微信扫描二维码,访问我们的微信店铺
你可以使用微信联系我们,随时随地的购物、客服咨询、查询订单和物流...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82.50
运费: ¥ 8.00-20.00
库存: 8 件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图0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图1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图2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图3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图4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图5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图6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缩略图0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缩略图1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缩略图2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缩略图3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缩略图4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缩略图5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商品缩略图6

商品详情

书名:侦图机

著者:[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译者:卜珊

出版社:理想国丨北京日报出版社

书号: 978-7-5477-3990-7

出版时间:2021.8

定价:64.00

装帧:精装

纸张:银河书纸(胶版)

尺寸:135mm×210mm×24mm

字数:176千字

页数:324


◎  作品看点

★“科塔萨尔的接力者”、诺奖作家略萨和库切盛赞的幻想小说家,萨曼塔·施维伯林首部长篇小说力作——她是《格兰塔》蕞佳西语青年作家,24岁摘取阿根廷全国文学大赛头奖的天才少女,西语文学大奖“胡安·鲁尔福小说奖”得主,以其精湛的短篇小说斩获多个国际奖项,首度发表长篇突破之作《侦图机》。

★幻想小说大师的“社交网络时代寓言”,《侦图机》入围2020年国际布克奖,当选《纽约时报》《卫报》《观察家报》《卫报》《Vulture》《奥普拉杂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等多家主流媒体2020年度小说,《泰晤士报》2020年度科幻小说。

★“侦图机”是萌宠与社交网络的完美结合,人们得以窥见互联网的阴暗面,现代社会全球蔓延的孤独,人类尝试与他人沟通理解的努力,及其导向荒谬、暴力和恐怖的可能性——这是我们的现实,只是我们尚不自知。

★萨曼塔·施维伯林是西语文学蕞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略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我想过无人机的发明会带来什么后果,除了隐私界限方面的影响,我们还会得知那些在我们被禁止进入的地方所发生的不公平、差异以及对权利的滥用。因此我问自己:在我们不被允许看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呢?当我们自己是筑起那道墙的人的时候,我们会不允许别人看什么呢?就是在这个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侦图机’这个概念。”——萨曼塔·施维伯林


◎  内容简介

“侦图机”本无生命——直到有人把它们带回家。连线激活,睁开双眼:摄像头后面是匿名服务器随机选择的、世界上任意地方的一名陌生人。陌生人通过远程操控虚拟寄居在小动物体内,也进入宠物主人的生活窥探跟踪。每个“侦图机”只拥有一次生命,“机主”和“机控”的任何一方中断连接或让电量耗尽,小动物将彻底沉睡,游戏结束。

从香港、温哥华、特拉维夫到埃尔福特,我们进入一个逐渐被“侦图机”填满的世界。孤独的秘鲁老妇人同时也是一名德国年轻女性的小兔子,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越过亲密关系的峡谷。失去母亲的安提瓜男孩操纵着一只挪威的小龙,梦想看到真正的雪,“用指尖触摸世界的另一端”。高价贩售侦图机“定制”连接的克罗地亚男子被卷入大型犯罪集团的活动,操控熊猫侦图机救出了远在巴西的女孩。在墨西哥陪伴艺术家男友的年轻女子买下了一只乌鸦侦图机,却逐渐失去对它的掌控……

《侦图机》是怪诞幻想小说大师施维伯林的一次思想实验:在一个依赖虚拟连接的世界,在线体验能否让人看见自己,看见他人?科技在赋予人类力量的同时,是否会让我们在情感上退行,为难以想象的恐怖铺平道路?当物理隔离和监视成为常态,当在真实世界中面对面几乎是种威胁,人类依然会去探索真实人生与超现实的边界。


◎  作者简介

萨曼塔·施维伯林(Samanta Schweblin),阿根廷小说家,1978年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毕业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电影系,现居柏林。2002年出版首部短篇小说集《骚动的心》,获得阿根廷国家艺术基金会奖和哈罗德·孔蒂全国文学大赛头奖。2008年,短篇小说集《吃鸟的女孩》获美洲之家奖,并在2019年入围国际布克奖。2010年入选老牌文学刊物《格兰塔》“最佳西班牙语青年作家”,评论界盛赞其为“科塔萨尔的接力者”。2012年,短篇小说《不幸之人》获胡安·鲁尔福国际短篇小说奖。2014年出版中篇《营救距离》,获得2015年蒂格雷·胡安奖,入围2017年国际布克奖决选名单。2015年出版短篇集《七座空屋》。2018年出版长篇《侦图机》,2020年再次入围国际布克奖。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巴尔加斯—略萨称赞施维伯林为“西语文学最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她的作品现已翻译为二十多种语言。


◎  译者简介

卜珊,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西葡语系副教授。199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班牙语专业取得学士学位后,又先后获得硕士、博士学位。主要研究方向为西班牙语现当代诗歌、戏剧,译有《年年夏日那片海》《穿裹尸衣的女人》《失败笔记本》等作品。


◎  评论推荐

★ 萨曼塔·施维伯林的黑色幽默故事仿佛格林兄弟和弗朗茨·卡夫卡造访了阿根廷,人们从裂缝中滑落,跌入洞中,进入了不同的现实。——J. M. 库切

★ 萨曼塔·施维伯林是西语文学最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巴尔加斯—略萨

★ 施维伯林创造的“玩具”是萌宠与社交网络的完美结合,让她能够剖析那些触及我们所有人生活的问题:互联网的阴暗面;全球蔓延的孤独;让我们追随最新潮流的愚蠢惯性……在她创造的世界忠,真正的怪物并不存在于外部世界,而在我们每个人的内心。——《纽约时报》(西语版)

★ 《侦图机》是一部简短有力、令人不安的小说。故事探究了构成隐私侵犯的灰色地带,以及亲密关系和暴露癖之间的界限。萨曼塔·施维伯林[在这部长篇小说中]以娴熟的手法引导叙事,让人想起她那些最优秀的短篇。★ 她是一位天才的讲故事的人,但最重要的是,她是一位真正的作家。——《理性报》(La Razón)

★ 《侦图机》让人想起《黑镜》的世界。其效果是窒息感与令人欲罢不能的成瘾性;以一种看似自然却又隐藏张力、令人不安的风格,将家庭生活的细微琐事与科技的阴暗面结合起来。——《世界报》(El Mundo)

★ 对孤独和隐私的深刻反思。——美国广播公司(ABC)

★ 施维伯林是探索21世纪人类恐惧的文学探索者。——《先锋报》(La Vanguardia)

★ 施维伯林再次将自己投入到我们所以为的“正常”那令人不安的边界地带。——《自由信报》(Letras Libres)

★ 《侦图机》……让萨曼塔•施维伯林登上了新一代惊悚小说大师的榜首。——《Book Riot》



◎内容试读

坐在父亲书桌前的椅子上,马尔文够不到地面的两只脚来回荡着。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在课堂笔记的边角空白处画着蜗牛,隔一会儿就看一眼平板电脑上已经显示了十多分钟的“正在建立连接”的提示,在那下面还有一条提示信息,“这一过程有可能延迟”。那条信息是给那些从未启动过侦图机的人看的。而马尔文已经亲眼见证过他的两位朋友是怎样建立起那令人兴奋的连接的。他很清楚所有的步骤。

一个星期前,当爸爸发现了马尔文真正的考试分数后,便逼着他承诺每天在书房里待上三个小时,埋头在书本堆里学习。马尔文说的是“我在上帝面前起誓,每天都在书本中间、在书桌前待三个小时”,但关于“学习”他可只字未提,所以他并没有违背任何誓言,就算他爸爸又有时间来关注儿子的新动向,但要他发现儿子在平板电脑上装了一个侦图机程序,怎么也得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购买这个应用程序,马尔文花的是他妈妈账户里的钱。那是个数字账户,哪怕人死了,账户里的钱也一样可以使用。那个账户马尔文以前也用过几次,他甚至开始怀疑爸爸根本就不知道这么个账户的存在。

终于, 序列号通过了验证。马尔文从椅子上腾跃起来,俯身凑向屏幕。他不知道怎么在平板电脑上运行一台侦图机。他那两个朋友都是用VR设备来操控分别位于特立尼达和迪拜的侦图机的,马尔文学会的是使用VR 设备来操作,因此有些担心用他那款旧平板电脑上操作起来会不一样。屏幕上,侦图机的摄像头已经被启动了,显示出一片空白。“龙,龙,龙。”马尔文交叉手指小声嘀咕着。他希望自己是条龙,虽然他也知道不管轮到什么样的侦图机他都应该接受。他的朋友们也曾希望成为龙,可上帝比他们更清楚他们每个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那个成了兔子的朋友整天都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蹓跶,到了晚上,那女人还让他看自己洗澡。那个成了鼹鼠的朋友则每个星期都要在一间能望见波斯湾松绿色海岸的公寓里过上十二个小时。

在他的平板电脑上,屏幕仍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马尔文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原来是侦图机的摄像头正好对着一面墙壁:他什么也看不到是因为摄像头离墙壁太近,无法聚焦。他向后移动了一下。平板电脑上的应用程序跟VR设备上的几乎一样好用,尽管如此,他还是很难判断出侦图机身在何处。他让侦图机转动起来,终于看到了:那是四台家用吸尘器,一台挨着一台,排成一列,差不多都跟他的侦图机一样高。那些吸尘器光鲜亮丽,现代感十足,他妈妈要是还在的话估计会很喜欢。转向另一边后马尔文才明白:这个空间的第四面墙是一面朝向大街的玻璃,原来他的侦图机正待在一个橱窗里。此时正是夜晚时分,外面有个穿着帽衫的人经过,由于那人裹得太严实,马尔文根本猜不出他的年龄,也看不出他是男是女。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雪。那里在下雪!马尔文的双脚在书桌下晃荡了起来。甭管他那两个朋友能得到什么,都没法拥有雪。他们这辈子都没有碰过雪,而此时此刻他却看到了雪,还看得一清二楚。“总有一天我要带你去看雪”——在马尔文还不知道什么是雪的时候,妈妈就总这么向他许诺——“等你碰到雪,你的手指尖都会疼的”。然后,妈妈还会作势要胳肢他。

马尔文寻找着离开橱窗的出路。他在那些吸尘器周围转悠着,把四周的角落都检查了一遍。大街上,一位女士停下来看了他一会儿。马尔文试图冲她挤挤眼睛,却发出了一种轻柔而忧伤的声响,那声音是如此低沉,不太像是龙的嘶吼,倒像是变压器烧焦的声音。他到底是什么动物?那位女士又继续向前走了。马尔文试图推开一台吸尘器,可吸尘器都太重了,他几乎没法让它们移动分毫。他走到玻璃橱窗边,在那儿待了一会儿,想方设法寻找自己的倒影,但却因为没有合适的光线而作罢了,于是他就待在那儿,看着雪花是怎么落下的,还没等它们落到地上,就变成了水滴。还要再下多久,雪才能堆积起来,让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呢?

马尔文在他的平板电脑上练习了几次如何快速地从侦图机的控制面板切换到维基百科的页面,以防他爸爸进到房间里来。然后,他就望向了墙上妈妈的照片,照片就挂在马尔文爸爸那个木制的旧十字架和一张小小的悲悯圣母像中间。也许上帝在等待合适的时机来向他揭示他分到的是哪种动物。他又俯身凑向屏幕。侦图机的前额已经贴到了橱窗的玻璃上,他就那样注视着空荡荡的街道。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从这里出去的,马尔文想。至少在他的另一重生活里,他是绝不会接受自己再被禁闭起来的。

*

马尔文在玻璃橱窗里围着吸尘器转了几圈,然后向大街上张望了一会儿。这家商店并不大,店里漆黑一片,他能猜到这一点,全凭看到了玻璃上的倒影。商店是卖家用电器的。但是倒影中却没有他自己,不管从哪一边看,他都没法看到自己的映象,这样一来,他也没法告诉朋友们他的侦图机到底是什么动物了。就算侦图机发出叫声,从马尔文的电脑扬声器里传来的声响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线索,那声音既有可能是一只猛禽的鸣叫,也有可能是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吱扭声。他连侦图机身在哪座城市都不知道,也不清楚自己的“机主”到底是什么样。他已经把这里有雪的事情告诉朋友们了,但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被震住,反而还在知道后笑话他,告诉他公主的屁股和迪拜的公寓可要比下雪好得多,更何况那雪连摸都摸不到。马尔文知道他们都错了:如果你能找到雪,而且能推动你的侦图机,在那一大堆白色蓬松的雪里拱呀拱的,你就能在雪堆上留下你的印子。这就相当于你在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世界的另一端。

在玻璃橱窗里,侦图机身处的那两平方米的空间让马尔文觉得越来越逼仄。他实在很无聊,甚至一度想干脆去学习,让侦图机自己在那儿待着算了。不管怎么说,书本都在那里,那么厚重,那么一成不变,以至于马尔文有时候会慢慢地翻着它们玩儿,就好像它们都是前朝文明留下的遗物。但每次他都还是会把注意力放回到侦图机身上,回到那几乎没有人从旁经过的漫漫长夜中去。有一次,一位老先生停下来看侦图机,马尔文便让侦图机原地转圈,先朝一边转,再朝另一边转。那位老先生鼓起了掌,大声欢呼起来,马尔文觉得他似乎喝醉了。过了一会儿,又有人经过,这次是一个比马尔文高大的男孩子,跟那种在学校里根本不会正眼看马尔文的同学是一类人。那男孩经过橱窗,用戴着戒指的手指敲了敲玻璃,算是打招呼,还冲侦图机挤了挤眼睛,就继续沿着街道朝着上坡方向走去了。第二天他又经过了橱窗,第三天也是如此。马尔文喜欢那个男孩,喜欢他每次向侦图机打招呼时用戒指敲击玻璃发出的声音。难道他经过这里就是为了看看马尔文吗?

一天晚上,橱窗里的大灯熄灭以后,有人把侦图机拿了起来。有那么一刻,马尔文看到了店里的全貌:摆满了收音机、搅拌机和咖啡机的货架,闪着亮光的柜台和地面。和他曾经猜测的一样,这个塞满了各种植物和货物的地方可真是不太大啊。那人将侦图机放到店面中央那张店里仅有的桌子上,这让马尔文终于完整地看到了店里的样子,也让他感到异常兴奋。

他迫不及待地想寻找一面镜子,或一个可以让他看到自己样子的东西,好知道自己到底是哪种动物。那个把他从橱窗中拿出来的人是个身材高大的老妇人,她正不知疲倦地在店里来回忙碌着,拿一块麂皮轻拂着她周围的物件。她打开了橱窗侧面那扇马尔文从未见人打开过的门,把那些吸尘器也都拿了出来。她斜靠在收银台边上,有好一会儿,马尔文几乎看不到她的腿,只能看到掸子的灰色羽毛时不时地从收银台的另一边冒出来。柜台上方的墙壁上有七个挂钟,它们的指针都指向凌晨一点零七分。马尔文心想,这个老妇人干吗要在这个时间打扫卫生,她到底是这家店的女主人,还是个清洁工?马尔文记得他妈妈曾说过,没人会为与己无关的事情卖力干活,而眼前这名老妇人看起来对正在干的活儿相当投入。马尔文看到她直起身子,将掸子放到桌子上,又拿起了那块麂皮。这时马尔文试着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让侦图机在桌上转起了圈,同时一睁一合地眨动着它的小眼睛,发出低沉、忧伤的叫声。那个女人回过身来盯着它看。马尔文让侦图机在原地轻轻抖了抖身体,就像他想象中一条狗为了甩掉身上的水而做出的那种动作,随后它就移动到桌子边上。他实在没什么别的可表演了。老妇人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她离得太近了,搞得系在她腰间的绿色围裙占据了整个屏幕。马尔文让侦图机向上看,他想知道老妇人是不是还在微笑,却看到另一只手正从它头上伸过去。他也说不出那只手到底在干什么,老妇人的胳膊一直悬在侦图机上方,正以某种奇怪的方式与它发生接触。一种短促而刺耳的声音又从平板电脑的扬声器里传来,马尔文终于弄明白了:老妇人正在抚摸侦图机。当她胳膊的动作使得镜头前的那条围裙在屏幕上呈现出起伏时,马尔文让侦图机发出了他想象中猫咪会发出的那种短促的咕哝声,还尽量快速地眨了好几次眼睛。

“多好看的东西啊!”老妇人用某种马尔文听不懂的语言说道,不过控制面板还是顺利地把它翻译了出来。

这老妇人如此穿着,对着侦图机讲话时又那么温柔,这让马尔文想起了给他们家打扫卫生的那个女人。他家位于安提瓜的房子实在太大了,塞满了各种原本属于他妈妈的装饰品,不过现在谁也打不起精神来清理它们。家里那个打扫卫生的女人对待马尔文就像是在照管又一件失去主人的装饰品。而这个穿着绿围裙的老妇人却抚摸了马尔文。她带着抚弄动物幼崽时那种真挚的爱意抚弄着侦图机的脑袋,她刚把侦图机放开,马尔文就又让侦图机转身去求她再摸摸。于是老妇人便将脸庞凑近侦图机,她那张变得很大的面孔占据了电脑的整个屏幕,然后,她第一次亲吻了侦图机的额头。

从那以后,每天半夜,那个老妇人就会把马尔文的侦图机从橱窗里拿出来,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跟它聊天。这一天,本来一切照旧,老妇人要擦桌子,便把侦图机挪开,放到了一面镜子前。虽然只有那么一秒钟,但身在安提瓜的马尔文却在自己的书桌前喊了起来,还朝着天花板举起了双臂,握紧拳头,就像在为一粒进球庆祝、欢呼。

“我是龙!”

马尔文一直都想成为龙。“我是龙!”不管是坐在书桌旁,站在妈妈的照片前,还是第二天每次课间休息时,他都一次次地重复着这句话。在那个卖家用电器的商店里,终于发生了一些事。

那个老妇人到店里来时通常都气鼓鼓的,有时说起话来也是怒气冲天,以至于翻译软件都无法将她说的内容完全翻译出来。但打扫卫生会让她平静,也许只有这事情能让她暂时分心。她跟侦图机聊她的两个女儿,抱怨她丈夫把这家店经营得多么糟糕。就是她丈夫把侦图机带到这里来的。他是个什么都要买的人。二十三年前决定开这家店时,她曾以为开店可以让丈夫不再那么冲动,起码他可以通过为别人进货来让自己开心,别人从他这儿买东西时,他也能从中得到快乐。她丈夫从四处搜罗来的那些没用的物品多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当时,他总说这些是为了紧急事务必须进的货,可刚一进完货,那些紧急事务就都没影儿了。

弄台侦图机来可以让橱窗变得更活泼生动,咖啡机和电咖啡壶的批发商就靠这个说法把侦图机卖给了老妇人的丈夫。把侦图机交给他时,批发商还随货附上了一篇报纸上的文章,里面有侦图机的数十个统计调查,还保证一旦被启动,这台侦图机就能“像只小猴子一样”地跳起舞来让人们不由自主地在店前驻足。但很明显,任何人都没告诉过那位老板,这只“小猴子”只在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三点钟“跳舞”。除了镇子上的醉鬼,谁又会在那个时间从橱窗前经过呢?

这么多信息,马尔文接受起来还真有些费劲。这么说来,老妇人并不是他的“机主”?要是他只能在放学后,也就是在另一个世界的夜里才能操控他的侦图机,那他是不是永远也没法认识他真正的“机主”,也就是那个将他启动的男人了?最让马尔文不安的,还是老妇人话里话外的抱怨,如果要取悦他们,他是不是得像只“小猴子”一样跳舞?可在夜里跳舞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吗?老妇人喋喋不休的唠叨让他有些困惑,但她声音里那种温柔的语气,她训他时的魄力,以及她亲侦图机或用麂皮擦拭它时发出的声音都让他非常喜欢。

有一天晚上,老妇人对侦图机说:

“我女儿家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玩意儿。他们用莫尔斯码说话。你也学学啊,这样咱们就能聊天了!”

于是马尔文就去谷歌搜索了莫尔斯电码的字母对照表,上床入睡前,他就默默地练习,在被单下面像他的小龙侦图机一样发出嘀嘀咕咕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记诵拼读自己名字的那七个字母的电码。

当老妇人告诉他“你发一个短短的‘嗒’,我就会记录一个点,你发一个长一点的‘嘀’,我就记录一条线”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就绪了。他很清晰地发出了代表他名字的嘀嗒声,老妇人

忙说:

“等一下,等一下!”

她跑去拿了笔和本子。

“行啦!龙宝宝,再来一遍!”

马尔文又用莫尔斯码 “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老妇人异常认真地记录了下来,随后她喊了起来:

“马尔文!我喜欢!”

那个星期,每当那个用戒指敲橱窗的男孩路过时,都会在玻璃上写一些句子。这些句子都是用英语写的,这让马尔文觉得很酷,但他留下的都是诸如“解放侦图机!”或“机主都是剥削者!”这样的句子,而且由于天气冷,句子都能在玻璃上留很长一段时间。他担心老妇人会看到那些句子,担心她以为这事与他有关。他确实希望自己的侦图机被解放,这想法没什么不对,但他又不想伤害这位老妇人的感情,尽管她并非马尔文真正的主人,但他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机主”。



书名:七座空屋

著者:[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译者:姚云青

出版社:理想国丨北京日报出版社

书号: 978-7-5477-3989-1

出版时间:2021.8

定价:46.00

装帧:精装

纸张:银河书纸(胶版)

尺寸:135mm×210mm×14mm

字数:76千字

页数:160


◎  作品看点

★“科塔萨尔的接力者”、诺奖作家略萨和库切盛赞的幻想小说家,施维伯林最新短篇小说集——她是《格兰塔》蕞佳西语青年作家,24岁摘取阿根廷全国文学大赛头奖的天才少女,西语文学大奖“胡安·鲁尔福小说奖”得主,以其精湛的短篇小说斩获多项国际大奖,最新短篇集《七座空屋》中文版首度出版。

★人生总在那些不可预见的瞬间亮出底牌,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幻想小说大师施维伯林融合了“卡夫卡的声音,布拉德伯里的想象力,科塔萨尔不断更新的叙事方式”,在她笔下绝不存在平庸乏味的事情。

★七段被遮蔽的梦境,七个写在平凡日常与奇异幻想边界上的故事。施维伯林从日光下最司空见惯的地方开始,然后魔术般地把我们送到梦魇的深处,直击人心。

★尖锐的发问,精确的表达,《七座空屋》展现了现代人的孤独、失落,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困难,以及语言的无力和理解的转瞬即逝。你总觉得你将要理解某个事件或某种感受,然而就在那一瞬间,理解就消失了。

★“我的小说没有很多心理描写,但一直在和读者玩心理游戏,读到结尾时,你往往会发现小说戛然而止,但真正的结尾就在你的期待之中。我的故事一半写在纸上,还有一半就写进了你的脑子里。”——萨曼塔·施维伯林

★ 萨曼塔·施维伯林是西语文学蕞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略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 萨曼塔·施维伯林的黑色幽默故事仿佛格林兄弟和弗朗茨·卡夫卡造访了阿根廷,人们从裂缝中滑落,跌入洞中,进入了不同的现实。——J. M. 库切(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  内容简介

女孩跟随母亲踏上了侵占陌生人空间的旅程;男人向警察隐瞒了父母和孩子赤身裸体藏在花园中的事实;女人帮助邻居不断收集他死去的独子的衣物;逐渐失忆的老妇人通过制订清单召唤死亡;婆婆给儿媳讲述了一桩旧事,或许只是为了让它再次发生;小姑娘生日当天在医院邂逅了神秘的陌生男子;女子穿着浴袍走出家门,坐上了一个管道工的车……

《七座空屋》中的七个故事来自卡夫卡、科塔萨尔和卡佛的文学传统,从幻想的奇异暗面抵达真实的世界。充满戏谑精神的荒诞情节,悬疑不决的气氛,游离徘徊的人物和越轨行为,孤独者迷失其中的疏离空间……施维伯林总是从日光下最熟悉的地方开始,然后魔术般将我们送至梦魇的深处。在她笔下不存在平庸乏味的日常:人生总在那些不可预见的瞬间亮出底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  作者简介

萨曼塔·施维伯林(Samanta Schweblin),阿根廷小说家,1978年出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毕业于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电影系,现居柏林。2002年出版首部短篇小说集《骚动的心》,获得阿根廷国家艺术基金会奖和哈罗德·孔蒂全国文学大赛头奖。2008年,短篇小说集《吃鸟的女孩》获美洲之家奖,并在2019年入围国际布克奖。2010年入选老牌文学刊物《格兰塔》“最佳西班牙语青年作家”,评论界盛赞其为“科塔萨尔的接力者”。2012年,短篇小说《不幸之人》获胡安·鲁尔福国际短篇小说奖。2014年出版中篇《营救距离》,获得2015年蒂格雷·胡安奖,入围2017年国际布克奖决选名单。2015年出版短篇集《七座空屋》。2018年出版长篇《侦图机》,2020年再次入围国际布克奖。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巴尔加斯—略萨称赞施维伯林为“西语文学最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她的作品现已翻译为二十多种语言。


◎  译者简介

姚云青,西班牙语文学译者,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专业,译有多部西班牙及拉美现当代文学著作,包括萨曼塔·施维伯林《吃鸟的女孩》《营救距离》、哈维尔·马里亚斯《如此苍白的心》(合译)、路易斯·塞普尔维达《小蜗牛慢慢来》等。


◎  评论推荐

★ 萨曼塔·施维伯林的黑色幽默故事仿佛格林兄弟和弗朗茨·卡夫卡造访了阿根廷,人们从裂缝中滑落,跌入洞中,进入了不同的现实。——J. M. 库切(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 萨曼塔·施维伯林是西语文学蕞有希望的新生力量之一。——巴尔加斯—略萨(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 施维伯林在明显对立的文学立场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一边是“肮脏现实主义”之父,另一边是与奇幻、恐怖和神秘文学有关的作家……她采用卡夫卡那种叙事者的声音,以完全自然的方式讲述肮脏、可怕,或者纯然悲伤的事情;她钦佩布拉德伯里的想象力和不可抑制的乐观主义;与科塔萨尔一样,她在不断寻找新的叙事方式。——《今日拉美文学》

★ 施维伯林的感染力是基于她对事件和情境的选择。这种选择的核心是一种巨大的能力,即以一种既写实又富于想象力的方式来分析司空见惯的事物,对环境进行透视……故事氛围如梦似幻,真实呈现于荒诞的那一面;有时会刺痛人,有时则会给人以慰藉。——西班牙《国家报》(EL PAÍS)


◎目录一无所有  1我的父母与我的孩子  19家中惯例 33空洞的呼吸  41四十平方厘米  115不幸之人  125出走  139

◎章节试读

一无所有


“我们迷路了。”我母亲说。

她踩下刹车,从方向盘上方探出头,细瘦、沧桑的手指紧紧抓着方向盘。一个半小时以前,我们离开家来到这一带,这是我们最喜欢的居民区之一。这里的房子宽敞漂亮,但都是土路,昨天下了一整晚的雨,现在路上遍布泥泞。

“你非得停在烂泥里?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我打开车门,想看看轮子在泥地里陷得有多深。情况不容乐观,非常不乐观。我砰的一声关上门。

“你到底在干什么,妈?”

“什么叫我在干什么?”她仿佛真的不明白。

其实我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但我忽然意识到对话的奇怪之处。我母亲仿佛不明白我的问题,但她却回答了,说明她对我在问什么心知肚明。

“我们来看看房子。”她回答。

她眨了几下眼睛,厚厚的睫毛膏在睫毛下忽闪着。

“看看房子?”

“看看这些房子。”她指了指街边的房子。

这里的房子都建得又高又大。它们矗立在新修整的草坡上,在黄昏的余晖下闪闪发亮,气派极了。我母亲叹了口气,重新靠回椅背,双手依然紧紧抓着方向盘。她没有再说什么。也许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就是我们在干的事。出来看房子。出来看别人的房子。我很确信,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母亲就一直在这样浪费我的时间,一点一滴地试图从对陌生人的房子的解读中积攒起什么。令我意外的是,母亲率先恢复了行动:她重新启动了汽车,车轮在泥泞中打转,不过最后还是驶了出来。我回头看着背后的十字路口,看着我们的车在沙土上留下的一片狼藉,心中暗暗祈祷不会有人注意到昨天我们也在两个十字路口以外干过同样的事,还有另一次,是在接近出口的地方。车继续向前走。我母亲沿着街道右侧行驶,没有在任何大房子前逗留,也没有对那些栅栏、吊床或遮阳篷评头论足。她既没有再叹气,也没有哼小曲;既没在记路,也没看我。我们又驶过了几个街区,路边的房子变得越来越普通,草坡没有之前宅子里的那么高,也没有那么考究,连人行小径也没有。从刚才那条土路到这块平平整整的地面都有绿茵覆盖,仿佛地面上一汪绿色池水。车向左转了个弯,又向前驶出几米。我母亲大声自言自语:“这里没有出口。”

前方还有几幢房子,之后,一片树林切断了道路。

“地上都是泥,”我说,“掉头吧,别熄火。”

我母亲皱紧眉头看了看我。她驶向右侧的草坪,想从那边掉头。结果惨不忍睹:车子一个大转弯,一头冲上了左侧人家的草坪,停了下来。

“该死!”她说。

她试图加速,但车轮陷进泥里了。我朝后看了看,想搞明白我们陷入了什么境地。有个小孩在花园里,在一户人家的门边。我母亲猛踩油门,终于倒车成功。这就是她干的好事:穿过街道,将车倒上了别人家的草坪,两道带着泥泞的车辙在人家新修剪的宽敞草坪上画出两条半圆形的轨迹。车在这户人家的一排大窗前停下了。那个小孩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手里还拿着塑料玩具卡车。我举起手,做了个手势,想表示歉意,让他小心,但那男孩扔下手里的卡车,跑进了屋里。

我母亲看着我。

“快把车开出来。”我说。

轮胎开始转动,但车纹丝不动。

“当心,妈妈!”

一个女人出现在窗边,掀开窗帘透过玻璃窗看看我们,又看看她的花园。那个男孩紧挨在她身边,对我们指指点点。窗帘重新合上了,车则在我母亲的操作下越陷越深。女人从房子里走出来了。她想往我们这儿走,但又不想踩踏自家的草坪。她先沿着上过漆的木地板铺就的小路走了几步,随后调整方向,穿过草坪,几乎是踮着脚尖地朝我们走来。我母亲又低低地骂了一句“该死”!她松开油门,然后,终于松开了方向盘。

女人朝我们走来,把头凑到车窗前和我们说话。她质问我们在她的花园里干什么,语气很不客气。那个男孩抱着门边的一根柱子,偷偷地探头张望。我母亲说了好几次抱歉,非常抱歉,但女人置之不理。她只顾盯着自己的花园,盯着轮胎在草坪上留下的车辙,不断质问我们在干什么,为什么我们的车会陷在她家的花园里,问我们知不知道自己造成了多大的破坏。于是我开始解释。我说我母亲不会在泥地里开车,说她状态不太好。这时,我母亲一头猛撞在方向盘上,随后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她的背脊颤抖着,随后开始哭泣。女人看着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摇晃着我母亲的身体。她的额头依然死死地抵在方向盘上,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我从车里出来,再次向女人道歉。她一头金发,像那个男孩一样身材高大,眼睛、鼻子和嘴巴挤在一张大脸上。她看起来和我母亲差不多年纪。

“谁来赔偿这个损失?”她问。

我身上没钱,但我跟她说我们会赔的。我又道了歉,并承诺我们一定会赔偿她的损失。我的话似乎使她平静了一些。她把注意力转回我母亲身上,与此同时留神注意着自己的花园。

“女士,您还好吗?您怎么了?”

我母亲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我感觉糟透了。请帮我叫一辆救护车。”

女人看起来不太确定我母亲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她当然是认真的,但她并不是真的需要救护车。我对女人做了个手势,想让她等等,但她没有看到。她向后退了几步,看看我母亲那辆锈迹斑斑的旧车,又看看她站在不远处、一脸惊讶的儿子。她肯定不想我们继续待在这里,希望我们尽快消失,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拜托,”我母亲说,“在救护车来以前,能给我一杯水吗?”

女人迟疑了一会儿,看起来她并不放心留我们单独在她的花园里。

“好。”她说。

她拽着男孩的衣角,拖着他一起离开了。两人走进屋里,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能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吗,妈妈?快从车里出来,我得想办法把车开出来。”

我母亲在座椅上直起身,慢慢地挪动双腿,准备走出来。我环顾四周,想找根不大不小的树干或者几块石头垫在轮胎下,好把车开出来,但周围的一切都干净整洁,收拾得井井有条。环视四周,只看见花花草草。

“我要去找几根树干,”我指了指道路尽头的树林,对我母亲说,“你别乱走。”

我母亲正要跨出车门,呆了一下,又一次跌坐到车座上。我开始担心,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摸黑把车子开出来。树林就在两幢房子后面。我在树丛中搜寻,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东西。但等我回来时,我母亲已经不在车里了。外面空无一人。我走近那幢房子的正门。小男孩的玩具卡车就扔在门垫上。我按了按门铃,女人来给我开门。

“我叫了救护车,”她说,“我不知道您去哪儿了,您母亲又嚷嚷说她马上又要晕倒了。”

我心想,她什么时候晕倒过?我抱着树干走进门,我找到了两根,每根都有两块砖头那么大。女人带我走进厨房。我们穿过两间宽敞的、铺着地毯的起居室,随后我立即听到了我母亲的声音。

“这是白色大理石吗?你们怎么买到的?你爸爸是做什么的,亲爱的?”

我母亲坐在桌边,一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拿着糖罐。男孩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我们走吧。”我指了指怀里的树干,对她说。

“你看到这个糖罐的设计了吗?”我母亲说着,把手中的糖罐送到我眼前。看我不为所动,她又加了一句:“我真的感觉很不舒服。”

“那只是个装饰品,”那男孩说,“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糖罐。”

他拿出另一个木制的糖罐给我母亲看。但她视若无睹,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出厨房,看起来好像是要去呕吐。我无可奈何地跟在她身后。她进了过道旁的一个小卫生间,关上了门。女人和她的儿子看着我,但并没有跟上来。我敲了敲门,问她能不能进去,随后就在门口等着。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

“救护车十五分钟后就到。”

“非常感谢。”我说。

卫生间的门开了。我闪身进去,关上门,把怀中的树干放在镜子边。我母亲正坐在马桶盖上哭泣。

“妈妈,怎么啦?”

她撕下一张卫生纸,擤了擤鼻子,回答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得到这一切的?你看到了吗?他们起居室的每个角上都有楼梯。”她把脸埋在手掌中:“这太令我伤心了,我简直想死。”

有人在敲门。我想起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女人隔着门问我们是否还好。我下定决心,必须

把我母亲拖出这幢房子。

“我去把车弄好,”我说着,重新拿起那两根树干,“你过两分钟出来。最好直接到车边来。”

女人正在走廊里打电话,看到我出来,她挂断了。

“是我丈夫,他马上回来。”

我很想知道她丈夫是来帮助我们的,还是要来帮她把我们赶出房子。但那女人什么都没透露。我走出房门,走向我们的车。听到这家的小孩跟在我后面跑,但我没说什么,把树干垫在车轮下,在我母亲可能会放车钥匙的地方寻摸了一番。我发动了汽车,试了好几次,终于凭借垫在轮胎下的树干让车动了起来。我关上车门,那男孩赶紧跑开,以防被车轧到。我继续向前开,沿着那道半圆形的车辙把车开回路面上。她不会自己出来的,我心想。我怎么能指望她会听我的话,像个正常的母亲一样离开那房子呢?我关掉引擎,回去找她。小男孩跟在我后面跑,怀里抱着那两根沾满泥的树干。

我没敲门就进了屋,直奔卫生间。

“她已经不在卫生间了,”女人说,“拜托,请带您母亲离开我们的房子。她有点太过分了。”

她带我走上二楼。屋里的楼梯宽敞明亮,地上铺了一块奶油色的地毯。女人走在前面,对我在每一级台阶上留下的泥脚印视而不见。她指了

指一间房间。门是半开着的,我进门时只稍微打开了一点,好保留一些隐私。这是一间主卧室,我母亲正脸朝下趴在一块地毯上。她摘下了自己的手表和手镯,放在一个柜子上,那个糖罐也在这些东西旁边。她大张开双臂和双腿,有一瞬间,我不禁怀疑我母亲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抱住这所有的一切。她叹了口气,坐起身,整理好头发和衣衫,朝我看过来。她的脸现在没那么红了,但脸上的妆容早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

“又怎么了?”她问。

“车好了。我们得走了。”

我偷偷朝门外望了望,想看看那女人还在不在。但我没有看到她。

“可是,我们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呢?”我母亲指着周围说,“得有人来跟这些人好好谈谈。”

“你的钱包在哪儿?”

“楼下,起居室里。第一间起居室里。他们还有另一间起居室,更大,对着一个游泳池。还有另一间起居室,在厨房边,对着后花园。他们有三间起居室,”我母亲从牛仔裤兜里抽出一条手帕,擤了擤鼻子,又擦了擦眼泪,“每间起居室都有不同的用途。”

她抓着床头的护栏站起身,走向卧室自带的浴室。

床单上有一道折痕,怎么看都是出自我母亲之手。床底下塞着一堆东西:一个黄色的床罩,上面是漫天繁星的图案,还有十来个小靠垫。

“上帝啊!妈妈,你动了他们的床?”

“你提都不要跟我提那些靠垫。”我母亲说。随后,她从浴室里探出头,好让我能更清楚地听到她讲的话:“还有,我希望我走出浴室的时候,那个糖罐还在,你别给我做傻事。”

“什么糖罐?”女主人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响起。她敲了三次门,但没有勇气进来。“我的糖罐吗?拜托了,那可是从我母亲那儿传下来的。”

浴室中传出浴缸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我母亲走到门后,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她要开门让女人进来。但她关上了门,并暗示我压低声音。原来她拧开水龙头就是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到我们说话。这就是我母亲,我对自己说。与此同时,她正一个个打开柜子的抽屉,拨开衣服堆,只为了确认柜子底部的木料是不是也是雪松木。自打我懂事起,我们就这样四处偷窥别人的房子:我们从那些人的花园中拔掉不合时宜的花朵、挪走

不合时宜的花盆;我们挪动喷灌器、扶直邮筒、拿走草坪上多余的装饰物。从我的脚可以够到汽车踏板的时候开始,我就负责开车,这令我母亲的行为变本加厉。有一次,她甚至搬走一户人家白色的木头长凳,放到了对面人家的花园里。她拆卸别人的躺椅,除掉别人的杂草。她曾三次从一张印刷粗劣、风格俗艳的海报上撕下“玛丽卢二号”这个名字。我父亲对她的行为略知一二,但在我看来,他并不是因为这些才抛下她的。父亲离开时,拿走了他所有的东西,只留下一把车钥匙,放在我母亲其中一摞家居装潢杂志上,此后数年,我母亲几乎就没有下过那辆车。她会坐在副驾驶座上,对窗外的风景评头论足:“这是狼尾草。”“这个弓形窗不是美国式的。”“法国常青藤不能和黑色的春蓼种在一起。”“如果哪天我在前院种这种珍珠母色的玫瑰,拜托找个人把我杀了算了。”她花了很久才能够从车上下来。但是,今天下午,她的行为已经严重越界了。她坚持要自己开车。然后,她想方设法地混入这幢房子,这间主卧。这会儿,她回到浴室,往浴缸里倒了两瓶浴盐,拿起梳妆台上的什么东西,把它们扔进垃圾桶。这时,我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便从窗边探出头,朝后花园看去。天色已晚,但我还能看清: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女人朝他走去,左手牵着孩子,右手打着各种手势。男人警觉地点点头,看向二楼。他看见我了。在他看见我的那一瞬间,我便意识到,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我们走吧,妈妈。”

她正在扯浴帘上的挂钩,我一把从她手中抢走那些挂钩,扔到地上,攥住她的手腕,推着她走向楼梯。我的动作相当粗暴,过去我从未这样对待过母亲。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名火驱使着我。我母亲跌跌撞撞地跟着我走下楼梯。那两根树干就堆在楼梯底下,经过时我一脚将它们踢开。我们进了起居室,我拿上我母亲的钱包,跑出大门。

我们坐进车里,刚开到拐角处,我似乎看到另一辆车正从那幢房子开出来,它转了个弯,朝我们开来。我全力加速冲过之前那个泥地上的十字路口,我母亲问道:“这是在发什么疯?”

我想知道她这是在问我,还是在问她自己。她做了个抗议的手势,系上安全带,把钱包放在腿上,双手紧紧抓着门把。我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我在后视镜中寻找另一辆车的踪影,但什么也没看见。我想跟我母亲谈谈,但一张口就忍不住咆哮。

“你到底在找什么,妈?所有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一动不动,紧皱着双眉,径直望着前方。

“拜托,妈妈,为什么?我们到底在别人的房子里干什么?”

远处传来了救护车的笛声。

“你想要一间那样的起居室吗?你想要的是那个吗?还是大理石的厨房案台?那个被赐福的糖罐?那些无知的小孩?是那些吗?见鬼,你到底向往那些人家里的什么?”

我猛捶了一下方向盘。救护车的呼啸声越来越近,我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指甲几乎嵌入其中。我想起,在我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母亲把一户人家花园里的马蹄莲全摘了,她走的时候忘了我还坐在花园的栅栏上,之后又没有勇气回来找我。我坐着等了很久,直到一个德国女人挥舞着一把扫帚从家里冲出来,才拔腿就跑。而我母亲开着车在两个街区间不停地兜圈子,我花了好久才找到她。

“都不是。”回答时,我母亲依然看着前方。在回程的路上,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救护车在我们前方不远处拐了个弯,继续全速前进,与我们擦肩而过。

半个小时后,我们回到家。我们把东西放在桌上,脱下沾满泥的鞋。家里很冷,我进了厨房,看见我母亲闪身避过扶手椅,走进房间,坐在床上,探身去够取暖器的开关。我把水壶放在煤气上,准备泡点茶。我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个,我对自己说,一点热茶。我坐在旁边等着。在我往茶杯里放茶包时,门铃响了。是那个女人,那个有三间起居室的大房子的女主人。我打开门,看着她。我问她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哪儿的。

“我跟着你们来的。”她说话时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她的态度和在自己家中时不同,更怯懦,也更有耐心。我拉开纱门让她进来,但她犹豫着,不敢跨出第一步。我看了看街道两侧,没有看到一辆她这样的女人会坐的车。

“我没钱。”我说。

“不,” 她说,“您放心,我不是为钱来的。我……您母亲在吗?”

我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关门的声音很响,不过在街上是听不到的。

我摇摇头。她又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鞋。

“我能进来吗?”

我指了指桌边的一把椅子。她的鞋跟踩在地砖上,发出与我们的鞋跟不同的声响,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我们家的空间比她家局促多了,女人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她坐了下来,交叉双腿,把手提包放在腿上。

“您想喝茶吗?”

她点点头。

“您母亲……”她开口。

我递给她一杯热茶,心想,她会说“您母亲又来我家了”,或者“您母亲问我,我怎么能付得起给所有椅子套上皮面的钱”。

“您母亲拿走了我的糖罐。”女人说。

她露出几乎带着歉意的微笑,搅动着手中的茶。她看了看那杯茶,但没喝。

“这听起来有点蠢,”她说,“但是,在我们家所有的东西里,只有这一件是我母亲留下的,而且……”她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打嗝,她的眼中已经盈满泪珠,“我需要这个糖罐。请把它还给我。”

我们都沉默了一阵子。她躲避着我的视线。我望向后院,看到了她,我的母亲,于是,我试图转移女人的注意力,以防她也看见。

“您想要回您的糖罐?”我问。

“它在这儿吗?”女人说着,立马站起来,扫视着厨房案台、起居室和更远一些的房间。

但我仍忍不住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我的母亲跪在地上,藏在晾着的衣服后面,正把那个糖罐塞进院子新挖的一个洞里。

“如果您愿意,您可以自己找找。”我说。

女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她花了几秒来思考我说的话。随后,她把包放在桌上,慢慢走远。她在躺椅和电视机间磕磕绊绊地走着,在堆在各处的一摞摞箱子之间穿梭,完全不知该从何处开始下手寻找。这时,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她翻乱一切。想要她移动我们的东西,一一检视、挪移、拆分。想要她把盒子里的一切都拿出来、移动、践踏、扔到地上,然后大哭。我想要我母亲进来。因为,要是我母亲此刻进来,要是她把新的战利品埋在地下,回到厨房,就会看到一个不像她一样有着多年窥探经验的女人,在一座没什么值得窥探的房子里到处翻找。这也许能给她带来一点安慰。



理想国imaginist店铺主页二维码
理想国imaginist 微信公众号认证
扫描二维码,访问我们的微信店铺
随时随地的购物、客服咨询、查询订单和物流...

七座空屋+侦图机 套装2册 拉美文学小说 [阿根廷]萨曼塔·施维伯林

手机启动微信
扫一扫购买

收藏到微信 or 发给朋友

1. 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

2. 点击右上角图标

点击右上角分享图标

3. 发送给朋友、分享到朋友圈、收藏

发送给朋友、分享到朋友圈、收藏

微信支付

支付宝

扫一扫购买

打开微信,扫一扫

或搜索微信号:lixiangguo2013
理想国imaginist官方微信公众号

收藏到微信 or 发给朋友

1. 打开微信,扫一扫左侧二维码

2. 点击右上角图标

点击右上角分享图标

3. 发送给朋友、分享到朋友圈、收藏

发送给朋友、分享到朋友圈、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