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生命八卦：新时代的健康谚语

著译者：袁越  著

发行对象：一般读者

作者简介：

袁越，1968年出生于上海，1990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生物工程系，毕业后被分配至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从事分子免疫学研究。1992年初留学美国，在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动物学系获得生物学硕士学位。1994年至1998年在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生物工程中心担任研究助理，1998年至2004年在加州圣地亚哥市的生物研究公司从事生物制药研究。2005年8月加盟《三联生活周刊》，担任特约撰稿人至今。

内容简介：

饭前便后一定要洗手吗？不干不净真的吃了没病？

为什么成年人也会得多动症？疼痛也有性别差异？

什么时候运动最好？间歇性断食法可能有长远危害？

中式炒菜和反式脂肪有什么关系？光合作用竟能抗衰老？

我们的世界为什么越来越热？这个世界也在变得越来越咸？

本书是袁越在《三联生活周刊》上开的“生命八卦”专栏合集的第七部。该专栏是作者以介绍国内外最新的科学进展为目的，利用自身在生命科学领域的知识背景，以发表在经过同行评议的正规科学期刊上的论文为信息来源，将提炼整理过的科学新闻与前沿发展以短文的形式介绍给读者。作者在每一篇短文中都会给出论文的作者与发表期刊名称，一方面证明知识信息来源可靠，另一方面也供感兴趣的读者继续查询。

《生命的八卦：新时代的健康谚语》收录了从2022年底后至2025年的108篇文章。作者保持一贯的科学严谨的精神与风趣幽默的风格，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向读者介绍了诸如减肥方法的新进展，人类对睡眠质量的认识与对策，科学在失智症、多动症和肥胖等现代流行病方面的前沿研究等，也包含了诸多与气候变迁和生命健康相关的话题。文章短小精悍，是信息量丰富、启发性强的科普佳作。

袁越作品

生命八卦：新时代的健康谚语

生命八卦：进化的代价

生命八卦：聪明而又愚蠢的人体

生命八卦：行走在人体迷宫

生命八卦：在万物内部旅行

生命八卦：世间可有长寿药

生命八卦：那些关于健康的忠告

土摩托看世界：在旅行中寻找人生坐标

土摩托看世界：行走在世界之巅

热新闻的冷思考

人类的终极问题

人类的终极问题：未来篇

书摘：

间歇性断食法有用吗？

间歇性断食法（intermittent fasting）又名时间限制饮食法（time - restricted eating），是当下最流行的一种减肥方法。这种方法要求一个人只在规定的时间段内进食，其余时间严禁一切食物。举例来说，目前比较常见的16∶8断食法要求一个人只在每天的上午10点到下午6点之间的8小时内进餐，其余16 小时禁食，喝水除外。

这个方法在动物实验中取得了很大的成功，被证明除了能够帮助实验动物减肥，还能改善动物的身体机能，甚至还能延寿，但其作用机理一直没有完全搞清。于是，美国索尔克生物研究所（Salk Institute for Biological Studies）的生理学家萨齐丹南达·潘达（Satchidananda Panda）博士及其同事们设计了一个严密的实验，证明这种断食法能够改变小鼠的基因活性，从而影响了小鼠的生命节律。

具体来说，研究人员将实验小鼠分成两组：一组施行15∶9断食法，即每天只在9小时内进食，其余时间断食；对照组则一切照旧。实验进行了7周之后，研究人员将小鼠体内的22个组织和器官进行了采样，发现有将近80%的基因活性都发生了变化。更妙的是，这些变化不但发生在肝脏和消化道等和新陈代谢有关的部位，也发生在胰腺、肾上腺和下丘脑等与荷尔蒙有关的组织之中，说明间歇性断食法很可能改变了小鼠的生理调控模式。

潘达博士将实验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在2023年1月3日出版的《细胞·新陈代谢》（Cell Metabolism）杂志上。他认为这个结果说明间歇性断食就相当于每天都对小鼠的生物钟强行校准一次，从而让小鼠体内的各种生理活动更加协调一致，其对健康的促进作用也许就是这么来的。

这个理论似乎很有道理，但它毕竟来自动物实验，能否运用到人类身上还是个未知数。可惜拿人做这种实验相当困难，毕竟谁也无法把人类志愿者关在实验室里很长时间。一个变通的办法就是让志愿者详细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但这需要他们具备很强的纪律性，实施起来不太容易。

手机App的出现给科学家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用的工具，可以相对准确而又方便地监测志愿者的日常行为。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医学院的温蒂·本内特（Wendy Bennett）教授决定利用这种新工具研究一下间歇性断食的功效，她和同事招募了550名体重轻微超重的普通美国人，他们每天都必须把自己的进食时间、食物的种类和数量记录下来，并通过手机App上传给数据中心。科学家就这样跟踪了他们6年多的时间，积累了海量的

数据。这些数据虽然有可能不够准确，但胜在真实，因为它们都是在真实的生活中被记录下来的。

分析结果表明，这些志愿者平均的进食时间间隔为11.5小时，从晚餐到上床睡觉之间的平均时长为4小时，很符合一般人的作息习惯。但他们减肥的成功概率和他们每天的禁食时长之间没有关联，只和他们的进食总量有关。换句话说，间歇性断食法对于减肥来说效果很一般，只有减少热量摄入才能真正有效地减肥。

本内特教授将实验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在2023年1月18日出版的《美国心脏协会杂志》（Journal of the 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上。这篇论文得出的结论和前一篇很不一样，说明间歇性断食法的真正目的很可能只是帮助人类更容易地减少热量摄入而已，真正起作用的仍然是节食。

延迟更年期

人类是少有的几种雌性成员更年期后仍然可以活很多年的哺乳动物，对此现象最合理的解释就是“祖母假说”，即人类婴儿的发育期太长，需要多年的精心看护才能长大成人，更年期之后的祖母们正好可以帮助自己的子女照看下一代，这么做有利于延续家族的基因。甚至有研究显示，人类为了让更年期后的祖母们能够继续发挥余热，甚至进化出了十几个人类特有的基因，降低了祖母们患阿尔茨海默病等老年病的概率。

对于更年期，向来存在两种相互矛盾的态度。有一部分人坦然接受，甚至认为更年期后不再需要担心月经和意外怀孕，是件好事。另有一部分人则认为月经是女性青春的象征，绝经之后会感到失落。另外，不同的人对更年期有着不同的反应，有的人几乎啥事没有，轻轻松松就过去了。有的人则会出现潮红盗汗、情绪波动和骨质疏松等症状，有些症状甚至会持续很长的时间，严重影响她们的生活质量。

对于后一种人来说，有一个办法可以延迟女性更年期的到来，这就是卵巢冷冻保存。美国耶鲁大学医学院（Yale School of Medicine）的库特拉克·奥克塔伊（Kutluk Oktay）医生是这项技术的发明人，他早在1999年就实施了世界上第一例卵巢冷冻保存手术，患者是一位因患癌症需要实施化疗的病人。奥克塔伊在化疗前通过腹腔镜手术取出了病人的一部分卵巢组织，将其冷冻在-196℃的液氮中。这些组织含有成百上千颗年轻的原始卵泡（primordial follicle），它们都有机会发育成健康的卵子。等到病人痊愈，奥克塔伊医生再将这些卵巢组织重新移植回病人的卵巢，发现它们只需3～10天就可以重新与卵巢的血液循环系统连接在一起，3个月后就可以行使正常功能了。

后续研究表明，这个手术不仅可以帮助那些需要化疗的癌症病人，还可以帮助健康人延迟她们的绝经期。自那之后全世界已经进行过几百例这样的手术，积累了一大批数据。奥克塔伊将这些数据收集起来，构建了一个关于延迟更年期的数学模型，相关论文发表在2024年1月4日出版的《美国妇产科杂志》（American Journal of Obstetrics &Gynecology）上。

根据这个模型，有4个因素决定了更年期延迟的效果。第一是取出卵巢组织时的年龄，越年轻卵巢组织就越健康，其延迟效果自然也就越好。第二是卵巢组织的取出比例，这个比例越高，重新移植后的延迟效果就越好，但如果取出的卵巢组织过多会导致更年期提前，所以这里面有个平衡的问题，需要根据不同情况做出选择。

第三是卵泡的存活比例，这和医生的移植技术水平有关。目前比较常见的存活比例是40%，即有60%的卵泡都在移植过程中死亡了。但奥克塔伊相信这个比例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如果采用更加先进的移植技术，医生完全有可能将存活比例提高到80%，甚至100%。第四是重新移植的次数，即病人既可以选择将取出冷冻的卵巢组织一次性移植进来，也可以选择分几次移植，后者会显著增加更年期的延迟效果。

按照这个数学模型的估算，如果一名女性在25岁时取出25%的卵巢组织，重新移植存活率假定为目前的40%，那么她将会把自己的更年期延迟11.8年。如果存活率能够达到80%，更年期就可以延迟15.5年。如果她再选择分3～6次移植，那么她可以将更年期延迟47年，几乎相当于终生不过更年期。

神奇的牛磺酸

牛磺酸（taurine）并不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但几乎每个人都吃过它，因为这是大部分功能饮料的主要成分。但牛磺酸和其他化学添加剂很不一样，因为这是半胱氨酸的天然代谢产物，我们每个人的体内都有它，大部分动物性食物中也都能找到它的身影。

牛磺酸最早是从牛的胆汁里提取出来的，故此得名。此前大家普遍认为牛磺酸只是一种代谢副产品，本身没什么用处，但后来有人发现人体内的牛磺酸含量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不断下降，一名60岁老人的牛磺酸水平通常只有5岁儿童的三分之一。这一事实让很多科学家开始对牛磺酸潜在的健康功效产生兴趣，研究结果表明它确实和免疫系统、神经系统和肥胖症等等人体健康指标有关联，甚至还能促进骨骼的生长。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Columbia University）的生物学家维贾伊·亚达夫（Vijay Yadav）原来就是研究骨质疏松症的，当他发现牛磺酸能缓解这种典型的中老年疾病之后，便突发奇想，决定系统性地调查一下牛磺酸和衰老之间的关系。他和同事们收集了1.2万名60岁以上欧洲人的体检报告，发现他们体内的牛磺酸含量越高，健康状况就越好。

这个结果听上去很诱人，但只能说明牛磺酸和健康状况有关联，不能证明两者之间是否具有某种因果关系。于是，亚达夫和同事们设计了一个对照实验，将250只14个月大的小鼠（相当于人类的45岁）分成两组，一组在饮食中添加牛磺酸，另一组添加安慰剂。结果发现牛磺酸可以将雌性小鼠的寿命延长12%，将雄性小鼠的寿命延长10%。这对于小鼠来说相当于多活了3～4个月，但如果换算成人类寿命的话，相当于多活了7～8 年。

不但如此，服用牛磺酸的小鼠的身体状况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善，它们的体重减轻了，肌肉的耐力和爆发力都有所增长，骨密度也增加了，甚至连免疫系统的活性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换句话说，服用牛磺酸的小鼠不但活得更长了，而且活得更健康了，这才是人类最想要达到的效果。

为了证明这个效果不是小鼠独有的，实验人员又用简单的线虫和复杂的猴子做了类似的对照实验，得出了相似的结果。

接下来，亚达夫又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实验。他招募了一批志愿者，让他们从事各种类型的体育运动，并在运动前后分别测量了他们血液中的牛磺酸含量，结果发现无论是短跑、长跑还是健身房举铁，都会让运动员体内的牛磺酸含量飙升。

亚达夫将实验结果写成论文，发表在2023年6月8日出版的《科学》杂志上。他认为这些实验结果证明牛磺酸很可能具备抗衰老的功效，而锻炼之所以能延寿，原因也很可能是因为运动提升了运动员体内的牛磺酸水平。

当然了，这篇论文并不能证明服用牛磺酸一定能延长人类的寿命，这需要更直接的人类实验作为证据。事实上，最近几年冒出过好几种据说能延寿的化学药物，比如二甲双胍（metformin）、雷帕霉素和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NAD）等，但它们都没有经过严格的实验论证，所以功效都存疑。

话虽如此，牛磺酸还是具备很大的潜力成为一种新的抗衰老神药，因为它是人体代谢的天然产物，本身没有已知的生物毒性，而且可以很方便地从食物中获取，不必专门去保健品商店购买添加剂。